傻瓜美麗

其貌不揚的齊美麗想方設法讓自己美麗起來，可一切都事與愿違。真到她把一切都拋到腦后時，才悟到真諦———是什么真諦呢?

一

只有簡單的人，沒有簡單的生活。

齊美麗也許不那么簡單。

二

齊美麗果真變得美麗了。

四五年前，美麗和朋友在商店里挑衣服，她總是對著試衣間里的朋友嚷嚷著:“快出來讓我看看嘛，你那么瘦，不是說瘦的人都靈巧，怎么獨你慢慢吞吞的，比我還慢，真是的!”

齊美麗的外形是無可挑剔的水桶———一個活生生的小肉墩，她所有心儀的衣服全都套不到自己身上。但是，她從來都不在乎，照樣在睡覺前吃500克的火腿腸或者來上一碗大包裝的碗仔面。

齊美麗不僅胖，還很天真。

她遇到漂亮的衣服，急急忙忙地就要把衣服穿在別人身上。她喜歡把身邊的人穿得更美，這不是把自己對比得更丑?她可愛在自己樂在其中，心甘情愿，沒心沒肺。

齊美麗不僅又胖又天真，實際上也不美。

齊美麗也不是完全和美麗靠不上邊。她有著令全校都嘆為觀止的美麗朋友。

林微是她最鐵的朋友。

齊美麗的父母離婚了，她先是離開了媽媽的懷抱，后來又奔向了還暫時單身的爸爸那里。

齊美麗就是從那時候起迷上了網絡聊天的。

也許是寂寞，也許是空虛，或者是對空蕩蕩的家產生的恐懼。她不知道，這種感覺對天真的齊美麗來說，實在是太復雜了。

她覺得寂寞，不知道身邊有誰能夠帶她走出這種感覺。誰又能真的聽懂她的心里話。而網絡里有，有她想要的一切，安慰、理解，有她在現實世界里得不到的關懷。這是一個能讓她逃離破碎現實世界的新世界。

驢兒就是這樣走進她的世界。

她告訴驢兒，最初之所以狠心咬牙地選擇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就是怕自己成為生活在后母籬笆下面的灰姑娘。

灰姑娘還有一張美麗、可愛的臉龐，遇到白馬王子后就咸魚翻身了，而齊美麗知道自己最多就是一只丑小鴨，縱使時光流逝，也最多只能成為丑大鴨。

驢兒在網絡那邊發來大大的笑臉。“美麗呀齊美麗，我的齊美麗就是我心中的白天鵝”。可是，我們的美麗那時候還沒有意識到，生活中不僅僅有后母，生活中還有后爸呢。

后爸來了，齊美麗只好無奈地奔向還沒有后媽的籬笆下面，在親爸爸那里過一天算一天。

轉學第一天，齊美麗就遇到了林微。

林微是班里唯一一個人單坐的女孩。初來乍到的齊美麗還不知道，這個班級里有著一種如美利堅合眾國那樣的民主和自由———每一個學生都可以自由地選擇和誰成為高中生活里不可或缺的“同桌的你”。

“你是從哪里轉來的?”

“我是從南街高中來的……你長得可真是好看呀!”

“呵呵，我叫林微，林黛玉的林，微風的微……”齊美麗看見這個下凡仙女對著自己笑，聲音很柔和，很親切，一點點的做作都沒有。

“我叫齊美麗，整齊的齊，美麗的那個美麗!”當時林微笑得更厲害了。齊美麗還沒有意識到這個笑里除了友好以外的其他成分。她覺得眼前這個貨真價實的“奇”美麗，是個不但有著仙女臉龐，還有一副凡人的熱心腸，讓齊美麗十分喜愛。

美麗說她來這個學校最幸運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認識了林微。

“能和美女成為朋友，我無上榮幸!”

這份榮幸是只屬于齊美麗一個人的，誰也不會去搶，也根本沒有人愿意去搶。

“你看那個，看這個新來的能和小妖精坐幾天的同桌。”

“還說呢，本來剛剛好，現在來了個新生，讓林微白白撿了個伴。”

“她一身的騷氣，誰坐她身邊都受不了的，一身騷勁兒，熏死人了，幾天后那個新生肯定也不和她坐了，到時候她才沒臉呢。”

“看她能得意幾天，幾天后讓她還是一個人，我們誰都不許理她!”

齊美麗本來想利用下課的時間和班里的其他同學打打招呼，認識一下，卻無意中聽到圍成一堆的女孩竟然在說著林微的壞話。

她微微地側了側頭，看了看林微。發現林微正一個人很孤單地坐在那里。再看看那一群七嘴八舌的女孩子，個個興高采烈，眉飛色舞。

一股莫名的正義直沖腦門，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開始在她的心口燃燒起來。

“林微，我聽到她們在說你!”齊美麗走過去，坐在座位上，收起她一貫有些大的嗓門，小聲地說。

“我知道，她們愛說就說。”林微繼續翻著手里的書，若無其事地說。

齊美麗從一種憤怒到同情，這會兒又是說不出的崇拜，眼前的這個美女，能做到走自己的路，讓其他人去說吧。

“你好厲害，要是大家都不理我，我會很難受的。”齊美麗準備了一腔的用來安慰林微的話，這會兒好像都沒有用處了，只有自己的多心。這樣一來，林微在齊美麗心中的印象更加好了。

齊美麗低下頭，突然不知該怎么辦才好。這個時候，上課的鈴聲響起來了，林微也收起了手中的書，坐端正了準備上課。

這一節課，齊美麗都聽不進去，覺得很別扭。

林微把一張條子放在齊美麗還沒有合起來的書本上，很淡然地說了聲:“這個是我寫給你的，我現在去上廁所。”

“美麗，你能當我的朋友嗎?我的爸爸媽媽都離婚了，爸爸找了別的女人，現在我和媽媽還有后爸生活在一起。剛開學的時候，老師點名，說到我爸的時候，叫的是我前一個爸爸的名字，我就告訴老師，我的爸爸不是那個人。然后有幾個女孩就議論我，她們說我是沒有良心的壞孩子，連自己親爸都不要。還說我媽媽勾引別的男人，有什么樣的媽媽，孩子也就八九不離十……我們大吵了一架，從此我就被大家孤立了。我只能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但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尤其是我的家庭又是那個樣子。可能你是不太能理解的，父母離婚，又被所有人排擠……”

坐在教室里看完紙條的齊美麗，她站著，手里緊緊攥著紙條，心里有說不出的東西在翻涌。

天真單純的齊美麗，她哭了。

她想到自己的爸爸和媽媽，她們從前還是很好的，后來好像是冒出來了個阿姨，說是插隊的時候和爸爸認識的，說是他們當時本來是發誓要在一起的，可后來先是阿姨回了城市，然后爸爸也回到了城市，等到爸爸回去的時候，那個阿姨已經結婚了。

可是，明明都是結了婚并有了孩子，但為什么又要突然地往事重提?

于是，媽媽就這樣和爸爸開始私底下吵架，直到有一次齊美麗放學回家，家里擠了很多的人，媽媽坐在沙發上被很多的人安慰著，很少抽煙的爸爸在一旁狠狠地吸著煙。那天，當家里終于只剩下他們三個人的時候，齊美麗站起來對著父母說:“你們離婚吧，我和我媽過!”

但是，后來爸爸并沒有和那個女的再結婚，倒是媽媽先又結了婚。

當林微再從廁所回來的時候，看見拿著條子哭的齊美麗，也許這個美麗哭起來的樣子實在是不夠美麗，嚇得面如桃花的林微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林微剛要上去安慰齊美麗，想問問究竟怎么了，她的手剛要拍拍齊美麗的肩膀，班里有的女生已經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林微欺負你了?”

“林微，你連新同學都欺負?”

“我告訴你，別以為自己多了不起。”

“我們幫你給老師說，馬上就給你換座位。”

“我們班級有個民主班規，可以自己選擇和誰坐在一起，你不用非要和林微這個人坐在一起的。”

“不是這樣的，我要一直和林微坐同桌，我們是最好的朋友!”齊美麗一邊哭一邊說，她說得黏黏糊糊，還時不時地吸著鼻涕。別說其他人，就連林微也被這樣的齊美麗嚇得說不出一句話。

那時候的齊美麗只感覺自己對林微的同情，還有同命相連的相見恨晚。

齊美麗不知道自己的那種丑，震撼得所有人不敢說話了。

而齊美麗卻以為是自己這樣英雄的宣言，震撼了所有人。

齊美麗把自己父母的事情講給林微，兩個女孩就不知道誰陪著誰，一起哭了起來。

那天放學后，齊美麗一邊傾訴一邊哭，然后，林微也跟著一邊哭一邊說了很多。

這件事后，齊美麗也沒有被同學們奚落，即使當時很蠢的她為了林微，和全班女生擺出了對立的陣勢。

全班的女生在對待齊美麗的事情上，都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

她們說齊美麗其實是個好女孩，是被林微這樣的人利用了。

其實，在她們的眼中，誰都沒有覺得這樣的一個美麗，能對自己造成什么樣的威脅。

齊美麗也是，她不記仇，對人都很寬容，并且是一副好得不得了的心腸。她在那次宣言后，見到班里的同學，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依舊對著人家微笑，還時不時地帶來各種各樣的稀奇小吃，無論是不是可口，但出于新鮮感，大家還是很喜歡這個老實、天真的齊美麗。

“驢兒，我很開心，我本來害怕轉學后同學會不喜歡我。但現在她們都接受我了，而且我和那個之前告訴過你的美女朋友，越來越好了。每天和美麗的人形影不離，別提多幸福。”

“驢兒，等你回國了，我要告訴你好多好多，我是怎么當著全班的面宣布要和林微做朋友，要知道大家對她是有偏見的，而我別提多英雄。我一個新生，頭一次就把所有人都震撼了。”

“驢兒，你回來我們會見面的對嗎?”

“驢兒，我們也會成為最好最好的朋友的。”

高一的下半學期，班里那種同桌清一色男配男、女配女的格局已經開始打破了。

而引領這個風潮的居然是齊美麗。

“美麗，我想和你說個事情?”

“怎么了，一副這個樣子?有話給我直說。”齊美麗焦急地看著林微。

“我……”林微有個尖尖的小下巴，現在流行的審美觀就是以小臉為美。

雖然林微的長相并不會使人非議她的臉不夠漂亮，但是她絕對不是尖嘴猴腮的那樣。她那很惹人喜歡的小酒窩嵌在圓圓的臉蛋上，而小下巴又襯托著這個臉蛋不會顯得像個圓球。

林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吞吞吐吐地說出來了個我字，她那小酒窩就顯現在泛著微紅的小臉蛋上。

齊美麗本來就不是一個會拒絕別人的女孩，何況她又義氣得要命，林微這樣的一笑，羞澀得令人沒有辦法對她說出半個不字。

“我……我……美麗，我戀愛了!”

“什么?和誰?我怎么一點不知道?”瞪大的眼睛縮在肉餅臉上，雖然還不及林微的半個眼睛大。

“人家不好意思嘛!”

My god，my goodness，我的彌勒佛祖、觀世音……林微你太美麗了，你一不留意，全世界的男人都要抓狂了。

“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們都是正常的善男信女，我們都處于青春期。”齊美麗說著，心臟怦怦直跳。林微戀愛了，齊美麗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也會這么緊張。

“你別生氣，你先答應我不能生氣。”林微還擅長地撇起她的小嘴，嘟嘟的、撅得高高的。

“你就是麻煩，我肯定不生你的氣，我什么時候舍得生我們美女的氣了……哎呀，我的美女，姑奶奶，你要說什么快說啦，你不知道我性子很急的呀。”

“我不是不喜歡你，更不是不想和你做同桌，但是劉星辰想和我坐在一起……好啦，其實我也想和他坐……但是，不要說我重色輕友。”

“啊?是劉星辰呀?”

“噓，我就告訴你，我最信任你了……還有，我偷偷告訴你，劉星晨說，王林好像也挺想和你坐同桌的，他說覺得齊美麗和班里其他的女孩不一樣。”

……

齊美麗本來心里挺怪林微的，想當初自己不顧一切地宣布和她做最好的朋友，當了同桌，現在才幾個月，她就為了一個狗屁男孩甩了自己。

但是齊美麗還沒有來得及責怪林微，林微提到的王林就迅速充滿了她的腦海。她在記憶里開始搜尋，似乎王林是在上課的時候看過她幾眼，哦，當時她還以為是看林微呢!

呵呵，原來是自己不夠自信。

當初要和林微坐同桌的人是齊美麗，如今又要和王林坐的人也還是她。這就是同學們看到的事情。事情的本質總是跟被人們看到的表面不一樣。

“王林，我們做同桌吧?不是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嗎?而且你數學是班里最好的，我想你幫助我學習數學?”

班里地震了。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情。

等等，齊美麗是不是瘋了?

哦，齊美麗的數學確確實實是很差，可能她是想提高自己的數學成績吧，畢竟過了今年，再過上一年就要高考了。

對!齊美麗是受夠了林微，看來這個女人是沒有多少人能受得了她。

唉，齊美麗就是個老好人，她不想和林微坐一起了，還給她留面子。

其實上帝還是公平的，雖然沒有給齊美麗美麗的容顏，可是卻給了她更多對別人的諒解，不像林微，左右都不是人。

要說王林，他算是班里長得最秀氣的男孩了，性格也靦腆，最喜歡自己一個人研究數學題，每次大考小考，他永遠都是班里的數學第一名。

還有那個劉星晨，他是班里的體育委員，長得高高大大，籃球尤其打得好，女生心里都挺喜歡他的。

齊美麗大模大樣地和王林成為了同桌。

于是，理所應當的，林微的同桌就換成了劉星晨。

大家都在換座位，直到班里能男女搭配的都成雙成對地成了同桌。

齊美麗依舊隨身帶著好吃的，見了同學就左邊掏掏、右邊摸摸，好吃的東西就這么變了出來。她知道，可別人不知道，她覺得最好吃的東西永遠都藏得好好的，只留給王林一個人。

與王林成為同桌也許是她不怪林微的原因吧，往日里她總是把好吃的東西都留給林微的，這會兒，她只留給王林。

齊美麗已經習慣了什么都要告訴驢兒，即使驢兒不在線，她也要寫大段的留言。這一次，她又激動得打了好長的一段，是關于王林的。說王林是既秀氣又滿是才氣的男孩。她問驢兒自己為什么不會怪林微要和別人做同桌，又為什么本來只愿意留給林微的東西，這會兒只想悄悄地留給王林?

她最后問:“我和王林會像林微他倆那樣談戀愛嗎?”

三

最毒莫過婦人心。

林微你還不是個婦女，就如此歹毒，竟能到這樣的境地。

現在，齊美麗對林微的怨恨充滿了大腦。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讓大腦簡單的齊美麗無法接受。

打開電腦，郵箱里驢兒的回信總是提醒齊美麗不要輕易喜歡上別人。“要弄清楚，愛情這東西，沖動了就一定會出現魔鬼。你也是，沒原則。林微一會兒和你做同桌，一戀愛了就甩掉你，她憑什么這么做?她戀愛就不會自己說嗎?自己沒種讓你去說、讓你去和別人做同桌，你是不是沒腦子?況且她說王林偷偷看你，你想想她怎么就知道?要我說，王林就算真的看了你幾眼，你不會是花癡吧?以至于被男人看看，你齊美麗就馬上愛上了?”

她看著驢兒的留言，一切越來越清晰卻又太晚了。

林微你是拿著自己的幸福換我的痛苦。齊美麗心里痛苦地呻吟著。

齊美麗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她的自尊已經被挫傷得再也拾不起來了。她不可能再對著鏡子里的林微，發自內心地贊嘆她了，也不會有那種甚至是要貶低自己也在所不惜的事情發生了。

往事一幕幕。

心疼一陣陣。

眼淚一滴滴。

鼻涕一把把。

“啊……”齊美麗捂著自己的耳朵，終于歇斯底里地發出一聲尖叫。她喊完后又仰頭喝下了一大杯酒。

這時候的齊美麗是在燈光昏暗、音樂隆隆的迪吧。不，迪斯科是她老媽那個年齡的人的叫法，齊美麗把酒杯摔在吧臺上，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坐在這種地方的。是一個男孩對他說:“我們去夜店，發泄發泄吧!”

就這么稀里糊涂地來到了夜店。

如果齊美麗當時那聲是在教室、家里、大馬路……任何的地點，齊美麗一定會被送到精神病醫院。

那癡呆的狀態，兩個眼睛里填滿了呆呆的目光，或者可以說是兩個眼睛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沒有……本來這樣已經很恐怖了，她還出其不意地尖叫和狂飲。

夜店里就是這樣:里面的人都搖頭晃腦，誰都可以注意對方，誰都不在意對方。

那聲長長的吼叫后，齊美麗覺得自己舒服多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美麗舉起手邊的酒，透明的杯子里是藍色的液體，混著冰塊，在燈光下發出鬼魅的色彩。

她突然地想起林微的臉，真的是看錯了人，林微一定不是什么乖巧、可憐的女孩。

林微就是妖女，美麗的狐貍精。

“干杯……”齊美麗接著說。

“你是哪個年代的人，還念古詩，起碼說英語，要不就不說直接喝。”這時候的齊美麗已經把一大杯酒灌了下去，她才不管自己是哪個年代的人。驢兒一直陪著齊美麗，因為是他提議來夜店發泄的。

去夜店的幾天前。

齊美麗看完小驢兒的留言，心情越加絕望了。終于看到小驢兒的頭像亮了起來。

“驢兒，事情都被你說中了，可是我看到你的留言，那時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我的腦袋里就一個想法，我想死。除了死，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

齊美麗的世界天塌地陷地在網絡里一直的哭訴，而這時候，小驢兒正好回國了。她說著說著在屏幕上打出一個大哭的表情，驢兒接著就打出了兩個字———見面。

驢兒是他的網名，齊美麗問他怎么叫這么個名字。驢兒說:“你真是笨蛋，腦子慢得很，驢的那個大，強壯得很，我的那個就能當驢的那個使!”

這是齊美麗第一次見到這個要小自己三歲自稱驢兒的男孩。齊美麗18歲，那個男孩還不到15歲。

“你知道什么，原來你才不到15歲，狗屁小孩一樣。我失戀了，其實我要是真失戀也好了，你反正知道，我是自以為自己戀愛了，結果……先不說這個事情，關鍵是，我的失戀或者說我的戀愛全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一手策劃的，她利用了我不說，還狠狠地傷害了我。……我本來就不夠好看，我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夠好看的，可是不是說上帝都是公平的嘛，但是在我身上，我原本幸福的家沒有了，我一心一意對待的朋友出賣了我，我喜歡的男孩還喜歡我這個壞到底的朋友……全世界都背叛了我……”

驢兒見到齊美麗的時候她正蹲在地上。

驢兒說:“哪家來的丑姑娘，擱這里是有人要還是沒有人要?”

齊美麗抬起頭，看了看驢兒，她一時有些緩不過神來，她在想，這個驢兒不是明明說自己是個男孩嘛?

她被驢兒拉到了一間咖啡廳。

驢兒說:“你在路邊丟的哪門子的人?”

“我是丑姑娘，我說了我不美，那你干嗎要見我?”

“現在人的美有很多種，你怎么還是我媽爸那樣的思想?你以為眼睛大了就是美?你以為臉上有幾個雀斑就不是美了?……順便問一句，你的齊美麗是真名還是網名?”

“真名，我爸我媽給我起的名字。”

“大人們美好的愿望!”齊美麗聽到驢兒一聲滿是滄桑的長嘆，本來就悲傷的心這會兒更加似刀割一般地疼痛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錯了，這會兒的自己又套上個毀滅別人愿望的罪名。齊美麗想轉身走，可是她學不會，她一直都是這樣，學不會以自己為中心。

“齊美麗，嘿，只聽說過賊美麗、胡英俊，你這個名還是第一次聽說。我要是有這么個名字，實在是牛B壞了。”

“你別取笑我了，再說我就走!”

“走什么走，我這剛從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平原回來，為了你朋友也沒聯系、家人也不陪，既然出來了就陪我玩玩，我在國外的時候煩著呢每天。”

“西伯利亞平原?你去那里學習呀?你和我想象的一點都不像，是不是留學生都是這樣男不像男的?”

“你就是土，我這是個性!和你的名字是一樣的，絕對個性。”這個驢兒，穿著帶著大毛毛領子的土黃色皮大衣，還是絕對的女款，頭發不長但絕對算不上是短的，也是發黃的顏色，前面是齊齊地蓋住眉毛的劉海，后面的頭發大概就是所謂的造型，全部都是蓬蓬松松的。

“個性?個性就是搞怪?你看你這男扮女的樣子。你說本來世界上就有了這么多的美女，你們這些男孩還不好好的當男孩，打扮成女孩的樣子。”

“說了，這是個性，憑什么你們可以追求美麗的衣服，可以用化妝品……到了我們就無所謂了，男女已經基本平等了。”

齊美麗知道自己和這個國外的驢兒是不可能說到一起去的，她其實一開始就沒指望別人會理解她。直到驢兒帶著她去了所謂的“夜店”。她大喊后覺得心情瞬間愉悅了許多，接著她就開始喝酒。

驢兒說:“你真的是個瘋子的坯子，只是有待發掘!”

那天，齊美麗說她只記得自己大喊了一聲，干了幾杯酒下肚，看見舞臺上有穿著暴露的女孩，她們曼妙的身材，臉龐精致得像一個人。

林微。

是的，林微呀林微，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最多也就是個賣藝的。哼，給男人們快樂的看貨。

“你自己拿著酒杯，一下子踏到桌子上，一腳把酒杯都踢碎了，拿著酒杯和著音樂，使勁地甩，過癮得很，下面的人都跟著你跳，你比dancer還要火，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了，直到保安來拽你，兩個男的都拽不下來你……我拉著你，往出走，你又胖力氣又大，還使勁不讓我抱你，嘴里嘟嘟囔囔地說，別想占我便宜。我可是看你站不穩當，怕你摔倒了。后來到了酒店，你好像冷靜了，說自己要去洗手間洗洗，我就讓你洗了，心想你這樣或者能清醒些，可是聽見你在里面乒乒乓乓的，還有砸玻璃的聲音，我問你怎么了?你很清醒的聲音說不小心碰了東西。我覺得喝酒了是有點暈的，也沒在意，但是太長時間你都不出來，我急了，撞了門，你坐在地上，面前是砸碎的玻璃臺，自己對著滿手是血的胳膊笑。我把你弄上床，讓服務員買了酒精、棉花，給你處理傷口。說真的，當時我覺得你真的很了不起，起碼我不敢這樣。那一刻，我覺得你胖胖的、哭得丑丑的也挺漂亮，有沖動要和你那個。但是想到你這么土氣，怕我和你性生活了后，就甩不掉你了。”驢兒回到冰天雪地的地方后給齊美麗解釋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雖然過去了幾天時間，齊美麗想到自己那一晚的樣子，她什么也記不起來，但她還是被那個小男孩說得臉火辣辣的。

她努力地回憶幾天前的事情，似乎想起了一些:她的手腕上疼痛疼痛的，被包扎著，心里酸酸的，雖然眼前這個打扮得好像女孩一樣的驢兒讓她覺得不怎么自然，但是這會兒的齊美麗真的是全世界最可憐的人，她靠在這個小人精的身上，在他不寬闊的肩膀里，訴說著不知道說了幾遍了的憂傷。

“我有一個好朋友，叫林微，長得特別好看，當時我去班里的時候就聽到女生說她的壞話，可是她對我挺好的，并且她說自己的父母離異，我的家庭也是這樣的，覺得我們是同命相連的兩個人。之后我們也都挺好的，可是后來她交了男朋友，本來我們同桌……”

四

齊美麗的痛苦是這樣產生的。

那次是林微叫齊美麗去唱歌，林微說她和劉星晨一起去，兩個人沒意思，她說:“齊美麗，你也來吧。”

齊美麗唱歌不是很好，也不喜歡唱歌，可是齊美麗想，或者可以叫上王林，四個人，就像電影里演的四人約會那樣。她想著想著……四個人一起吃飯、然后在KTV唱歌，或者唱著唱著王林會給自己唱一首歌，或者王林之后就會像林微和劉星晨那樣和自己……

她臉紅了，齊美麗想起了或者他們會拉手，或者還會接吻。

“王林，明天你有時間沒?”

“怎么了?”

“我想約你吃飯，然后唱歌?”

“這個……我……”

“我們四個人呢，還有林微和劉星晨!”齊美麗知道王林是個靦腆的男孩，齊美麗從小就善解人意，她急急忙忙打斷了王林的話，解釋著，害怕王林以為是他們單獨的，不好意思地推辭了。

果然，王林聽了，就變了口氣滿口答應下來。

那天是齊美麗先到。她每次和林微的約會都是她先到，而且齊美麗不僅先到，而且每次都是她請客，她覺得自己吃得多，林微吃得少。況且，林微的食欲也不像她那么的旺盛。林微喜歡逛街，喜歡買漂亮的衣服。

接著是王林到了。

齊美麗興奮得搖著自己的胳膊，臉蛋上的肉，身上的肉都跟著抖動起來，熱情的樣子，好像小丑。

“齊美麗，怎么就你一個人?”

“他們還沒來，哪里像我們這樣準時……呵呵，你知道，美女要打扮的!”齊美麗說著，臉上笑容燦爛的。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日子很快就要陰云密布了。

吃飯的時候，齊美麗沒有感覺到奇怪的氣氛，她只知道給這個人夾菜給那個人夾菜了。她看不出來，除了她以外，其他的人都很別扭。

……

“美麗，你怎么叫王林來了?也不提前告訴我?”

“你皺眉頭干嗎?要長皺紋的，會顯得老了。”

“我問你話呢!”林微的語氣加重了。

“哎呀林微，你怎么這么在意，我想我一個人不是給你們當了電燈泡，多一個人也沒什么嘛!”

“你真是的，下次這樣，我就不和你出來了!”林微說著，生氣地出了洗手間。

齊美麗愣在洗手間里，對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惹林微生氣了。她覺得自己應該事先告訴林微，也許是林微不喜歡王林?好像沒聽她說過呀，或者是劉星晨和王林實際上的關系不好?或者是林微覺得自己不告訴她，是不把她放在心上?還是她只是想和自己愛的兩個人單獨在一起?

反正齊美麗不理解，她困惑地走出洗手間，推開包間的門。

“她是我女朋友!”齊美麗聽到劉星晨大吼。

那個氣氛，有點奇怪，有點尷尬。

林微的臉變得很白。

王林摔了門就出去了。

齊美麗一頭霧水。

齊美麗追出去，她從來沒見過王林這個樣子，王林總是很靦腆，對人也很好，給她講題的時候也是很溫柔的樣子，眼睛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東西，水水亮亮的。王林摔了門后走得很快，齊美麗小跑著追，她一邊喊著王林的名字，一邊心里想著，王林原來也有很兇的時候。

……

天空滿是陰霾，即使是大太陽。

“你是真的不明白嗎?當初是因為你和林微好才和你坐的同桌，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林微知道我喜歡她，她說她其實也挺喜歡我的，只是她已經答應劉星晨了。她說過，讓我給她一些時間，等著她。今天，我還以為是她讓你約我的。我想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們好得和一個人一樣。”

“那你從來就沒喜歡我?”齊美麗失望地問道。

“你憑什么覺得我喜歡你?”王林急了。

“你給我講題，以前的時候你也喜歡看我的，而且林微說……”齊美麗越講越無力。

“林微說什么?林微說我喜歡你?她是說我喜歡她吧，你聽錯了?”王林無奈地說道。

“可是林微有男朋友了，你知道的?”齊美麗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嗡嗡。

“那又怎么樣?其實她心里也是有我的，不信你問她。”

齊美麗沉默了。

“你告訴林微，我會等她的……多久都等……”淚水在王林的眼眶里打轉轉，但沒有流出來。

齊美麗走在空蕩的大街上，路燈變得很模糊。孤單的齊美麗只有自己的影子跟著她。她的內心就像空蕩的大街一樣空蕩。

齊美麗你個大傻蛋。

林微其實一直都在利用你。

她利用你不再孤立。

她利用你和一個男人好著，還占著另一個男人。

她甚至利用你讓自己的漂亮更加的漂亮。

她利用你的好心，利用你的單純，利用你的愚蠢，利用你的善良……她甚至連你的丑陋都要利用……

林微，我最好的姐妹林微，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待我?

林微，我最美麗的林微，你怎么可以這樣傷害我?

林微，我最信任的林微，你怎么可以這樣打擊我?

林微，我最恨最恨的林微，你怎么可以踐踏了我所有的自尊，我那么小小的一點點的自尊……

林微，你知道嗎?齊美麗的世界被你顛覆了。

齊美麗仰頭看著夜空里的星星，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很傻，傻笑慢慢地變成復雜的冷笑，冷笑又漸漸轉為急促的哭聲。

現實的世界里似乎沒有人能安慰失魂的齊美麗，她只想起一個遠在天邊的人:驢兒。

“天哪，你怎么這么傻，你真的是最傻的傻蛋了。那么說來，從一開始你就被別人利用了，先是假裝自己很可憐，被所有的人孤立，家庭又那么不好，還寫條子贏得你的同情，利用你達到自己的各種愿望。比如和自己喜歡的男生坐在一起，還要搞成是你要和別的男生坐在一起似的。還有，她利用你的心理是最可惡的，讓你以為自己被人愛護著，讓你從而心生愛戀，結果讓你好像傻子一樣的，成了自作多情……其實，我的美麗，你要相信自己，雖然你不是漂亮的女孩，可是你的心是那么的沙沙發光，真的，我說的都是真話。你別看我另類，可是我絕對不是用眼睛看人的那種，我年齡不大，可我14歲不到就是男人了，而且我有自己的原則，我能看到別人的心，我知道你是一個最好最好的女孩。”驢兒聽完整個事情后，發來長長的信息。

五

“你絕對做得到!美麗，你一定要做到。”

進教室前，齊美麗的耳邊想起他的話，他是她在網絡上走出來的天使，雖然他叫驢兒。

齊美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反正她的力氣很大，她抱起自己的桌子，教室很靜，只有她走路的聲音，一步、兩步……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空氣因為齊美麗而凝固起來了，齊美麗看似從容地走著，實際上她心口的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就要蹦出來了。她要一邊走一邊對著自己說:“小兔子，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這么活潑，安靜一點好不好，不要這么蹦蹦跳跳的!”

她放好了桌子，又折回去取椅子。

“齊美麗，你怎么了?”

美麗看著王林閃閃亮亮的眼睛，她有些不忍心，但是他想起驢兒說的話:“別人把你不當人看，你又何必當他們是個東西。該狠心就要狠心，別沒出息!”

“你們三個人的事情別把我攪進去，我是干凈的人，我不喜歡烏煙瘴氣的地方……”齊美麗停頓了一下，本來驢兒教她的話還有，諸如“你們都太骯臟了，我怕自己沒自制力，也跟著你們一起臟了”。但是，齊美麗就是齊美麗，她說不出來，她看看王林的臉，她覺得王林以前給她講題、和她聊天，況且王林也還不是受害者。

驢兒還教她千萬不要看林微，但是齊美麗沒有忍住。

林微紅著臉，低著頭，劉星晨去抓她的手，她也甩開了。

齊美麗眼中，林微的臉紅紅的，嘴唇也是紅的。林微使勁咬著自己的嘴唇，似乎要咬出血了。

讓美麗想到自己劃破的胳膊，不知道流血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這時候班里的目光都在注視著美麗，注視著林微，注視著劉星晨，注視著王林。

齊美麗看見林微就特別地想哭，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愛出風頭的女孩呀，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善良的好孩子，雖然沒有林微漂亮，沒有王林學習好，沒有劉星晨體育好，可是她從來不想搶走別人的幸福，也不奢望用別人的幸福換取自己的幸福。那時候，爸爸媽媽說要離婚的時候，齊美麗告訴自己，那是爸爸媽媽自己的權利，她還可以是她自己，她還可以自己找到自己的幸福。

就是媽媽又結了婚。齊美麗躲在洗手間里，淋著嘩啦啦的水自己說:應該為了媽媽的幸福高興，我是媽媽身上的肉，憑什么媽媽快樂的事情，自己要不快樂呢?現在的林微，她怎么就讓自己恨了起來呢，她又為什么要在別人面前出這樣的風頭?何況她知道，那種被好朋友傷害的感覺，真的不好受。

她的腦海中出現林微站在自己面前，穿的是自己喜歡了好久好久的那件開著大花朵的裙子。林微說著:“你催什么嘛!這不是出來了，你看你看，你看看我好看不?”齊美麗在那一刻里，覺得自己就像在照鏡子。

因為林微，齊美麗的眼中看到的總是一個美麗的人，而林微看到的卻是那個胖胖丑丑的齊美麗。

齊美麗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嗚嗚……”不知怎么的齊美麗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地哭起來。齊美麗又一次在全班面前哭了。一年半前，齊美麗剛來到這個班時，就是因為林微，因為林微的條子，哭得不能自已。

這會兒的她，扔下手里的椅子。

這次哭了。

還是因為林微。

“林微，我要和你坐同桌……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齊美麗用哭腔說道。

林微慢慢地走過去，呆呆地看著淚人一樣的齊美麗，突然一把摟住她，也失聲哭起來。兩個女孩抱成一團。

王林和劉星晨的眼睛好像也紅了。

……

“驢兒，你那里是不是還是冰天雪地的?”

“不是的，春天來了，到處都充滿了陽光!”

“聽起來好像很不錯。對了，別學得不男不女的，做個乖小孩!”

“什么時候輪你教訓我?”

“你知道嗎?我現在很快樂，林微還是我的同桌!”

“你說什么?”

“我說我很快樂，謝謝你，你也要快樂。”

“沒出息……但是我知道，你的沒出息就是你的個性!”

……

“還有，那天晚上其實我偷偷地親了你……你是我心中的美麗，雖然胖胖的……”

六

或者心靈美麗的人總也是美的。

或者和漂亮的人在一起，也就長得美麗了。

或者齊美麗本來就應該是“奇美麗”。

或者女大就要十八變，越變越美麗。

或者上帝想起了我們的美麗，覺得她該得到自己的公平。

或者齊美麗去了一趟韓國?

……

高三的那年，齊美麗投入到緊張的學習備考中，再也沒有心思想更多的事情，那一年，她瘦了整整三十斤還要多。

她的眼睛在肉肉的臉上伸展開了，鼻子也擠走了那些胖乎乎的肥肉，挺立在臉的中心位置，小了后的臉龐怎么看怎么可愛。她學著林微那樣努努小嘴，嘿，也像模像樣地既俏皮又可愛起來。

上了大學后的第一年，回到原來上高中的城市，她和林微約在一家咖啡屋見面。齊美麗穿著和林微一模一樣的裙子，是當年她送給林微的那件有大朵花的衣服。其實當時的齊美麗也有美麗的夢想，她自己悄悄地買了兩件裙子，一模一樣大小的兩件一樣的裙子。

……

“小姐，嗯……那個……可不可以請你喝杯咖啡?”

……

“呵呵……”兩個美女笑成一團，弄得男生紅著臉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其實，他不知道，從前上來搭訕的男孩從來都是找林微的，而這一次，他傻頭傻腦地對著我們的齊美麗說，吞吞吐吐的樣子，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美麗沒有標準，沒有絕對，任何一個女孩都可以變得很美，任何一個女孩都可以享受美麗的幸福生活。

就像齊美麗一樣。

作者簡介:

楊則緯，女，陜西師大新聞系學生，曾出版過長篇小說。

責任編輯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