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發展的若干問題探析

[摘 要]珠海城市的發展和變化成為各方關注的焦點，回顧珠海30年的發展歷程，思考珠海發展的若干桎梏，需要認真對待幾個實際問題：著力培育發展的內源動力，保持城市發展內核的延續性，增加人氣、留住人才，大項目與其它門類良性互動，在邊界合作中推進區域一體化。

[關鍵詞]特區 城市發展 珠海

[中圖分類號]F127.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6623(2010)03-0067-04

[基金項目]廣東省普通高校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招標課題“泛珠江三角洲合作與廣州城市轉型互動關系研究”(06JDXM79005)資助。

上世紀80年代經濟落后的邊陲小縣珠海，如今已成為新型的花園城市。在國家特區優惠政策支持下，珠海實現了社會、經濟與文化的跨越式發展，構建了以高科技為重點的工業體系，外向型經濟格局初具雛型。在經濟實力增強的同時，精神文明建設也取得豐碩成果，珠海先后被聯合國、國家、省等授予“聯合國改善人居環境最佳范例獎”、“雙擁模范城”、“衛生城市”、“全國精神文明建設十佳城市”、“園林城市”等多項殊榮。

然而，進入新世紀以來，珠海發展步入深水區，城市在區域發展中的位次出現下降。特區建立初期至2000年，得益于改革開放的先發優勢，珠海城市的綜合競爭力位列廣州、深圳之后，是珠三角的季軍。但2000年后，隨著改革開放政策在各城市積極推行，東莞、佛山和中山成為后起之秀，發展勢頭十分強勁，相繼超越珠海，連惠州和江門也有趕超之勢。據統計數據顯示，2008年各市GDP(單位：億元)分別是：廣州8215.8、深圳7806.5、佛山4333.3、東莞3703、中山408、惠州1290、江門1280.6、珠海992和肇慶545.8，珠海列珠三角9市倒數第2位。

時值《珠三角改革發展規劃綱要(2008-2020年)》(以下簡稱《綱要》)頒布一年，包括珠海在肉的珠三角各城市都面臨產業結構調整、產業更新升級和地域轉移的發展任務。如何利用《綱要》賦予珠海作為珠三角西岸核心城市的有利條件，實現新時期經濟社會大發展，是珠海市委市政府和全體珠海人民的時代性課題。梳理珠海30年經濟和社會發展問題，對城市發展理念、城市規劃、城市形象、城市發展空間差異、城市產業定位、教育產業等問題進行分析和評價，找出珠海發展的桎梏，具有重要的意義。

著力培育發展的內源動力

計劃經濟時期，國家是城市發展資源的唯一擁有者和權力分配者，城市發展是“被計劃”的。換言之，國家想要發展哪里，就可以調動資金、技術、人才、項目等生產和發展要素到哪里，哪里就可以實現“空降式”或“真空式”發展。珠海成為這一時期的幸運兒。1980年，中央政府決定設立珠海經濟特區，與深圳一起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試驗田。官方的“特區”地位確立后，珠海在招商引資、項目傾斜、技術和政策支持等方面得到諸多實惠，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環境質量改善、人才引進等迅猛推進，發展迅速步入快車道。毋庸置疑，開放的先發性和特殊政策的超前性，造就了珠海之“特區”。同時，我們也應清醒認識到特殊政策背后潛存的不足。囿于城市發展長期倚靠中央統一調配，從城市地理學角度看，珠海發展屬于典型的“自上而下”城市化發展模式。其弊端在于發展的外源性強，發展的內源性和自主性不足a同時，隨著中國改革開放進程不斷向縱深推進，珠海發展的特殊政策逐漸均一化、平面化，成為城市發展的普適性因素，先前的制度優勢大大降低。加之，在新自由主義和GDP主導政績觀的背景下，各城市相互競爭白熱化，珠海發展面臨嚴峻挑戰。

可見，設立“特區”是一次極好的發展契機，但單靠特殊條件下的政策優惠，可能喪失更多的發展機會。珠海發展要盡快擺脫“特區”固有的慣性思維，著力培育城市發展內源動力，增進城市發展驅動因素多元化、本地化和黏著化。

保持城市發展內核的延續性

通過規劃手段實現城市的快速發展，是國內多數城市政府的共識，珠海在這方面體現尤為明顯，“規劃”這一工具被頻繁使用。據悉，在珠三角各城市中，珠海的城市總體規劃、城市概念規劃、分區規劃、詳細規劃、控制性規劃等開展得很頻繁，相關研究與設計單位也多為享譽國內外的知名機構。一個典型的悖論是：珠海的道路系統硬件設施相當完善，就連南屏、唐家等郊區的道路及綠化都相當不錯。可現實情況是，珠海經常在修路。

其實，這種頻繁規劃的背后，有其深厚的制度性邏輯。在當前行政考核和評價機制中，GDP是最關鍵的指標。在修路中似乎可以看到GDP的創造過程：一條路被改造和更新，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增加了GDP；一段時間后，由于城市發展戰略的需求變化，或主管領導的更迭，這條路被重新規劃，需改道或改造，又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增加了GDP；依此推，GDP被不斷地再生產和再創造。其結果是百姓不得不面對不間斷的塵土飛揚和無休止的交通擁堵。

其實，城市發展有其恒常性，變中有不變，不變的東西就是城市的靈魂。對比深圳，從上世紀80年代初的“三來一補”，到90年代高科技主導的產業定位，到新世紀自主創新城市的發展目標，到近幾年“騰籠換烏”的發展模式，到時下實踐科學發展觀引領城市。表面看，深圳發展似乎很線性，甚至很單調，發展過程就是出現問題，提出辦法，出現新問題，提出新辦法……，一直圍繞“問題一一方法”打轉。為何這個城市總是在變?怎么總有新的問題出現?然而，仔細斟酌一番，深圳是“變中有不變”，發展的主題不變，轉型的性質不變，改革和創新解決問題的方式不變。一座好的城市，必須有一個相對穩定的核心價值觀(城市內核)，認定一些城市發展不變的東西，持之以恒，即使換了城市領導，也不可隨意更換城市內核，城市才能可持續發展。總之，城市規劃一定要保持城市發展內核的延續性，規劃或創新要以不破壞或消解城市內核為前提。

增加人氣，留住人才

珠海擁有眾多的綠色草坪、交通綠島和公園，相比于廣州、深圳芬芳蕪雜、川流不息和忙碌不止的都市情景，珠海的清凈、怡然給人以美的享受，具有絕佳的人居環境。然而，好的人居環境卻沒有換來好的創業環境。2008年底，珠海常住人口僅為148萬，同期的廣州、深圳、東莞、佛山和中山分別達到1018萬、877萬、695萬、595萬和251萬。沒有足夠的人，就沒有人氣，意味著各類發展市場和空間的缺失。每每漫步于情侶路，有一種強烈的反差。一方面，可以呼吸海風的味道，心曠神怡；另一方面，看到馬路對面鱗次櫛比的樓盤，晚上漆黑一片，在華麗街燈的襯托下不免平添幾分涼意。

眾所周知，房地產是近幾年珠海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撐。可圍繞房地產存在一個悖論：房地產大量供應，但空置率奇高，價格不菲。有三點值得關注：①高房價與港珠澳大橋、廣珠輕軌等重大項目相關聯，但后者的影響具有不可預期性。②購房者多以港澳或內地富商，購房的投資功能居多，鮮有居住，對于本地經濟的帶動作用有限。③房地產投資方多為浙江等地產巨頭，比起滿足珠海市民的購房需求，炒作更明顯，客觀上提升了房價，面對真正需要購房置業的人帶來的只能是壓力。

現實情況是很多珠海外地人工資水平偏低，買不起房。在他們眼里，珠海只是賺錢和租住的地方，而不是未來居住的城市，他們對珠海城市認同度普遍較低。在南屏工業園上班，而不知道漁女、圓明園、情侶路的人不在個別，因為他們的生活圈子僅限于工廠和附近的宿舍，上班、睡覺幾乎是他們生活的全部，工廠和附近場所便是他們對這座城市的所有感知。

如何增進本地人和外地人的融合，增加外地人對珠海的城市認同感，是需要思考的重要問題。

大項目與其它門類良性互動

《珠三角發展規劃綱要》發布后，珠三角各市積極行動，掀起了新一輪城市發展競賽。大項目帶動的城市發展戰略成為廣卅I、深圳、珠海、惠州等的共同選擇。就珠海而言，高欄港建設、橫琴島開發、廣珠輕軌、港珠澳大橋、大學城、航空展、國際賽車城等重大項目與交通基礎設施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或已經投入使用。

大項目對于區域經濟的帶動作用非常明顯，區域經濟學和城市地理學中經典的增長極理論對此有系統論述。但前提是，上述項目必需是區域發展的主導產業，有較好的區域發展基礎產業或行業作為支撐，能夠對區域發展帶來直接影響，能與城市經濟其它門類發生良性互動。拿高欄港重化工業項目來說，對原有生態環境有無破壞，珠海現有產業結構能否有效擔負其下游產業鏈的功能，能否為其上游提供足夠的原料和物資供給，能否形成可以預見的和產生良好社會、經濟與生態效益的產業集群，都需要深入研究。

教育產業是珠海近幾年重點支持和發展的產業，已先后有北京師范大學、吉林大學、中山大學、暨南大學、北京理工大學、遵義醫學院、中國醫科大學和香港浸會大學在珠海設立分校或合辦高校。問題是，這些學校多為飛地型高校，多以教學為核心，鮮有涉足科研，真正為珠海社會經濟發展服務的比重極小。

筆者以為，珠海目前的大項目、大產業，與本地經濟呈弱相關。對于這類耗費巨大人力、物力和財力的產業，要謹防過高估計其預期效益。其實，珠海不妨多花點心思在改善民生上，多選擇或引進一些與提高居民生活水平相關的產業項目。在產業引進方面，鼓勵一些真正適合市情的適用技術，能夠真正為本地經濟發展服務，能夠帶動珠海發展的增長極和帶動核，而不是一味地求大求新。在綜合服務配套方面，珠海的道路(road)硬件很好，但真正意義上的街道(street)很少。換言之，硬件條件好，但路邊的便利店、社區氛圍、鄰里感覺較缺乏，百姓生活不便利。

在邊界合作中推進區域一體化

在拱北口岸，每天一大早就有成群結隊的澳門老太太拉著小拖車通關買菜，購置生活用品。有的在珠海玩耍一天，下午再返澳。中山的坦洲、三鄉等地，近年先后開發了一些房地產項目，從居住者構成看，買主中珠海人占相當比重，租客中很多是在珠海的打工者。珠海成為澳門的菜園，中山也成為珠海的后花園。意料之外的是，買菜的主人是澳門的老太太，后花園的主人是不起眼的流動人口群體。其實，這種跨界行為具有自然性、市場性和民間性，是區際聯系的原始征兆，是未來珠海、澳門、中山三地走向社會經濟一體化的火種。

買菜、租房與民生息息相關，這種民生性、城市基層人際的互動性恰是珠海發展過程中的薄弱環節。可以在這類“小事情”上多下功夫。其實，區域經濟一體化過程中，“邊緣地帶”的價值倍增。不錯，坦洲、三鄉是中山和珠海兩座城市的邊界地帶，但從中珠城市體系看，它們是不折不扣的中心；同樣，拱北口岸于珠海是邊緣，于澳門也是邊緣，但于“珠澳共同體”而言是中心地帶。城際交界處是城市互動和融合的天然平臺，是區域一體化的重要試驗場。充分挖掘珠海和其他接壤城市交界處的開發和發展潛力，選擇在這些地方共同開發項目，大膽探索開發體制和制度的創新，豐富和發展珠海城市化模式，為珠海發展提供新的元素，是珠海城市發展的必然訴求，也是包括珠海在內的珠三角西岸區域經濟一體化最重要的切入點。

全球化、信息化及中國城市面臨經濟和社會轉型的背景下，發生在珠海的城市事象并非獨特性的存在物，具有某種意義上的普適性，珠海的城市遭遇或多或少在全國其它城市發生、發展和演繹著。我們以為，全球化、信息化和城市社會與經濟轉型等種種外部參照，為中國當下城市提供了復雜而多元的發展語境，但中國城市發展不可以因此而模糊了自己的視線，不可以因此而陷入功利、短視和浮躁的發展怪圈。越是面臨復雜的環境，城市研究者和相關管理部門越應該保持一顆謹慎之心、平和之心。要順應城市發展客觀規律，對城市發展的核心問題進行深入思考，如城市是什么，城市是誰的，廣大市民需要什么樣的城市，如何在城市發展過程中貫徹科學發展觀，什么是科學發展觀視野下的城市發展觀，等等。筆者以為，只有對上述問題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對城市內生特質與原有發展底質拿捏得當，中國城市發展才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