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舞著嫣紅的水袖一步步上了天際,翩躚,旋舞,又不經(jīng)意間碰翻了硯臺,墨色,渲染,夜幕從天空中簌簌降落下來,漸次籠罩了整個村莊。夜色闌珊,華燈初上,有一種柔和的聲音鶯鶯燕燕。
我端了一杯檸檬茶在手,左耳塞里流出后弦的低吟淺唱:“走過西廂撲鼻一陣香,隔壁小姐還在花中央,鞋子忘了原來的方向,停在十八九歲情惆悵……”像有流水汩汩地灌入心湖。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兀地闖入我的右耳:“最是多才情太淺,等閑不念離人怨。”大腦一秒的漏拍,還是沒有反應過來,見款款而來的母親大人,才明白了幾分:“媽,這唱的什么呀?”越劇迷的媽,憑空地甩了一個優(yōu)雅“水袖”,又裊娜地轉(zhuǎn)了圈,才回道:“越劇《西廂記》呀!” 我愕然,越劇?《西廂記》?還沒有后弦的歌好聽呢!媽媽無奈地笑了笑。在這一點上我一直與媽媽的意見是相左的。
我一直覺得,出生是如抽簽一樣完全遵循天意的概率事件,而天意是我降生在了這樣一個江南水鄉(xiāng),于是,我從“西湖”“鹽官古鎮(zhèn)”“錢江潮”“皮革”這樣的詞匯中逐步成長。被十幾年的熟悉感左右,頻頻不屑地搖頭:“錢江潮有什么好看的”,“鹽官其實也無甚好玩的地方”,“皮革的味道實在難聞死了”……自然我也一直對越劇不感興趣,所以也沒仔細聽過。
媽見我這般模樣,像是猜中了我在想什么,點了一下我的額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起來:“你呀,別小看越劇,它可是全國第二大劇種呢!……”媽媽算得上是個越劇迷,有空沒空、閑時忙著總會情不自禁地哼上幾句,所以這話匣子一旦打開,是收也收不住。
在她的講解下,一個有著獨特風情和韻味的地方劇種在我眼前展現(xiàn)出來,古越嵊州以古樸的風情和文化孕育出來的戲曲,從江南水鄉(xiāng)到繁華的都市,從當年的“篤板”到如今唱遍大江南北,歷經(jīng)千年,長盛不衰……
“我啊,受你外婆的影響,自小喜歡越劇,就像你現(xiàn)在喜歡流行歌曲一樣。”說到這兒,媽停了一下,像是還沒從回憶中緩過神來,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可是,很多東西是經(jīng)不起歲月的考驗的,唯有它(指越劇)才能成為永恒的經(jīng)典!”說到這兒,媽媽不禁自豪起來,但隨即又嘆了口氣:“可是,你們年輕人啊,也太不懂得對‘經(jīng)典’的欣賞與珍惜了!”媽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話語中隱含著對我的叛逆的悲哀!
“才不是呢!很多人喜歡的,我只是對它了解不深而已,你看這個——”我拉媽媽到電腦前,找出了許多“越女爭鋒”的視頻給她看。“啊,我怎么不知道電腦上還能看越劇,快給我看看!”媽媽一邊興奮地按鼠標,一邊跟我說:“我愛越劇,因為它不同于京劇。京劇展示的是帝王將相或英雄豪杰的颯爽英姿,而越劇所描繪的是一幅幅才子佳人、下里巴人的真章實篇。賈寶玉的癡情與叛逆,林黛玉的細膩與哀怨;梁山伯的敦厚與善良,祝英臺的聰穎與大膽……每一個故事感人至深。瞧,演員們甩個水袖,撩個袍子,翻個云手,一舉手一投足,一蹙一顰都是那么美,美得讓人不愿眨眼,怕錯過了那一點一滴的真情流露。”
看著媽媽的興奮樣,恍惚間,我仿佛聽見后弦低吟淺唱上了戲劇,還是流水般的聲音:“我又從西廂過,十二年前的白日夢……”
驀地,我靈光一閃,拖著媽媽的手說:“媽,你就教我唱幾句吧!”媽媽一愣,驚奇地說道:“好啊!好啊!”我哼著媽媽剛教的“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云剛出岫”,旋律是如此的柔婉,情景是如此的凄美,聽著、唱著、想著,仿佛一場從未有過的視覺與聽覺的盛宴正在我眼前一一呈現(xiàn)。我發(fā)現(xiàn)我已傻傻地沉醉在那些咿咿呀呀里,陶醉在那濃濃的鄉(xiāng)音鄉(xiāng)情里,而且陷得那么深,那么沉……
作者選擇一個特定的情境巧妙地寫出了自己對越劇的了解過程。內(nèi)容穿插自如,行文自然流暢。“媽媽”對越劇的迷戀令人動容:那憑空甩出的優(yōu)雅“水袖”,那收也收不住的話匣子,那情不自禁的自豪和嘆氣……這一切得益于小作者精確而又細膩的人物描寫。后弦歌曲在文章前后的引入頗見匠心,既很好地襯托出了作者內(nèi)心的變化,又使文章渾然一體。同時,作者真實地描繪出對待越劇的微妙心理,從鄉(xiāng)音鄉(xiāng)情的角度來描寫越劇,字里行間彌漫著一種濃濃的情韻,真是“鄉(xiāng)韻自多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