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蕙,畢業于南開大學中文系。現為光明日報《文薈副刊》主編,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北京作家協會簽約作家,北京東城作協主席,南開大學文學院兼職教授。先后出版《韓小蕙散文代表作》等21部個人作品集,主編出版《1998——2009散文年選》等55部散文集。有作品被譯往國外。榮獲“韜奮新聞獎”、“中華文學選刊獎”、“冰心散文理論獎”、“冰心散文獎”等數十種報刊獎。
這兩天心里老是恓恓惶惶的。冥冥之中,老有一個聲音催促我:“今年已經有那么多位文化老人走了,冬天又是老人的鬼門關,你快去上海看看馮老先生吧。”
然而,還是晚了!
就在我準備動身時,傳來噩耗:馮紀忠先生因肺炎不治,2009年12月11日在上海華山醫院去世,享年95歲。
心痛。悔恨。淚水。嗚咽。悲哉!
斯人已去,他的音容笑貌,絲絲縷縷,一起涌上心頭,不停地閃回。一幕幕場景,活了一樣地在我眼前浮現著。
94歲的獲獎者
2008年12月27日。深圳。“中國建筑傳媒獎·杰出成就獎”頒獎典禮現場。
全場因94歲的馮紀忠先生的到來而動容。一方面,馮紀忠也許是全世界建筑獎項的最高年齡的獲獎者;另一方面,這個獎顯然來到得有點遲了——不是頒獎者的遲到,而是這位德高望重的建筑大師,被我們中國人認識得太遲了!
馮紀忠先生是中國老一代著名建筑學家、建筑師和建筑教育家、中國現代建筑奠基人,也是中國城市規劃專業以及風景園林專業的創始人,是中國第一位美國建筑師協會榮譽院士,生前擔任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終生名譽院長。他1934年進入上海圣約翰大學學習土木工程,此為他建筑生涯的起點。1936年轉赴奧地利維也納工科大學學習建筑專業,五年后畢業,是當時兩個最優等的畢業生之一,同時還獲得了就讀博士期間的德國洪堡基金會獎學金。1946年,馮紀忠先生用了差不多一年時間,才歷經艱辛,輾轉回到了祖國。1947年起執教于同濟大學及上海交通大學,在漫漫六十余年中,為中國培養了一代又一代建筑師、規劃師和景觀規劃設計師,真正的桃李滿天下。他的學生里面,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的不止一人兩人。
由于種種原因,馮先生的著述和設計作品不算多,但他的論文《空間原理》和設計作品“上海松江方塔園”,卻代表著中國建筑的一種新文人建筑思想和設計理念,其深邃的建筑哲學思想融入建筑教育和文化傳播系統中,對當代中國建筑發展具有深遠的影響;此外,在他綿綿九十余年的一生中,無論命運如何蹭蹬坎坷,九曲十八彎,卻始終也沒放棄“堅持服務于公民”的人生理念——這兩點,是他毫無爭議地榮獲首屆“中國建筑傳媒獎”的原因所在。
沸騰的會場上,人們為遲暮然而精神矍爍的馮老先生的到來,起立,鼓掌,喝彩,歡呼。為了表達對大獎的尊重,一直坐在輪椅里的馮紀忠,一定要步行上臺領獎。94歲高齡的老人,不顧一天飛機旅程的疲憊,在女兒馮葉的幫助下,堅持著一步又一步,登上了一級又一級的臺階,終于在臺上站定,親手接過獎狀,并致了長達五分鐘的答辭。他說的是:“今天我獲得這個獎,我覺得很慚愧。希望能夠得到大家的原諒,我在很多地方做得恐怕是很不夠的。”
他慶幸自己能夠在94歲的高齡,當眾重申自己畢生追求的理念:“所有的建筑都是公民建筑。特別是我們這個時代,公民建筑才是真正的建筑。其他的建筑如果不是為公民服務,不能體現公民的利益,它就不是真正的建筑。”
他強調,這個理念,他已經堅持了幾十年,甚至一輩子都是遵從這個理念走過來的。因為,“這樣的理念,能夠使得中國建筑走向世界頂尖的水平”。
“與古為新”
1946年回國之后,馮紀忠在執教的同時,還參加了當時南京的都市規劃等項目。新中國成立后,他先后參與了上海都市規劃,設計了武漢“東湖客舍”、武漢醫院(現同濟醫學院附屬醫院)主樓等在業內產生了重大影響的建筑,并在同濟大學創辦了中國第一個城市規劃專業,設立了風景園林專業的方向。
上世紀60年代初,馮紀忠提出“建筑空間組合原理”(空間原理),并在教學上加以實施,不斷地往學生們的心靈里撒種、育苗、培土、澆水、施肥……這樣的遠見卓識,使得幾十年之后,改革開放背景下建筑大發展的中國,因有了這樣的超前理念和這批領軍人才,而“科學”了大量城市鄉村,挽救了大量文物古跡,節約了大量人民稅收,少繳了大量“學費”,少走了大量彎路,其功勞真是難以計算出來的“大大”焉!
1976年粉碎“四人幫”,“文革”結束,之后的改革開放逐漸為中國帶來了巨變。馮紀忠亦終于等來了一個施展自己設計理念和才華的機會——1978年,上海市政府決定在松江郊縣古文物宋代方塔遺存處建立一個遺址公園,特別聘請馮紀忠主持方塔園的總體規劃,馮先生欣然接受了這一任務。他傾其一生的才華,讓自己的建筑理念精華在方塔園里一一實現。方塔園的原址是一個宋代古塔,里面還有明代的影壁,但這兩者并不在一條軸線上,處理起來很棘手。馮紀忠提出“與古為新”四個字,在尊古、古上加新使之成為全新的原則指導下,運用現代園林的組合方式,將古建筑與大廣場的大地面、大水面、大草坪等相互貫通地組織在一起,使之成為包容了歷史而又嶄新的現代空間。這種空間是東西古今相通的,是貫通生命境界的通透化的意動空間。
工程完工后,轟動四方,人們爭先恐后地涌進方塔園,去領略這個當代仙境般的東方新園林。當時上海在建的一些園林都是沿襲蘇州古典園林模式,很少具有時代感,而方塔園既能滿足現代大量游人的使用,又孕育著濃厚的歷史文化和傳統神韻,所以好評如潮,甚至很快就遠播到海外。
然而誰也沒想到,1983年的一場思想清理運動中,方塔園竟然受到批判,有人匪夷所思地指斥馮紀忠,說他給方塔園地面鋪就的石塊是“資產階級精神污染”的“罪行”,是“放毒”,應該“用水泥鋪路才對”等等,一時間,這些“‘文革’用語”使馮紀忠在精神上受到非常大的壓力。然而就是在這樣的困境中,同時在工程費用吃緊的情況下,馮紀忠又因地制宜,運用最普通的材料如竹子、茅草等,搭建了茶室何陋軒,使它成為方塔園里最大氣美質而又與周邊環境相諧相和的一個亭子。這畫龍點睛的一筆,使已經成為仙境的方塔園“帝子乘風下翠微”,又回歸了人間。武漢大學城市建設學院首任院長趙冰評價說:“何陋軒的形態是受了當地民居的啟發,但它的曲線又恰恰是西方巴洛克式的,東方傳統和西方古典完美地結合了起來。何陋軒雖然不大,但開啟了新的空間概念,是和包豪斯典范、巴塞羅那世博會德國館一樣重要的建筑。”
中國美術學院建筑系主任王澍指出:“馮紀忠先生一直以提倡現代主義空間研究影響中國建筑界,但方塔園著力的不只是空間。在空間之前,是曠遠之意的直覺選擇,而對曠遠空間的著力,則顛覆了明清園林的繁復意涵。”他還斷言說,方塔園可能成為中國建筑的一把尺子,無論誰撰寫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中國建筑史,方塔園都是無法繞過的。
方塔園標志著馮紀忠完成了現代建筑的全新超越,在建筑及園林領域開創了嶄新的時代。同時,他也通過上海舊區改建探索著舊城改造的新方法,繼續他在規劃領域的拓展。這給馮紀忠贏得了國際聲譽,1986年下半年,美國建筑協會授予馮紀忠“美國建筑師協會榮譽院士”稱號,貝聿銘大師發來了賀電。
“要做點事”
貝聿銘是馮紀忠上世紀30年代在上海圣約翰大學的同學,兩個家庭背景相似的好友,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1915年馮紀忠出生于河南開封的一個書香世家,祖父馮汝骙是清代翰林,歷任浙江、江西兩地巡撫;父親畢業于政法大學,有著深厚的中文根底,使他從小就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
家庭的影響使得馮紀忠從小就興趣廣泛,喜畫畫、愛話劇、勤書法。在國外留學時,他的水彩畫作品常常被老師稱贊,有一次表揚說像法國印象派,他卻說:“不,印象派像我,像東方的色彩。”他還很欣賞梅蘭芳、程硯秋等人的京劇,曾說“我最喜歡程硯秋,如果與卡雷拉斯、帕瓦羅蒂、多明戈比照的話,我還是喜歡程硯秋”。他晚年精研中國古典詩文,把文學和建筑學的研究聯系起來一起做,比如運用《楚辭》所述的意象考據中國最早的園林史料,視角獨特,頗有建樹。這種生活熱忱和對文化藝術的學習,最終都反映在他的建筑思想和設計實踐中,體現為理性與感性并行不悖,東方與西方融會貫通,現代與傳統兼容并蓄。貝聿銘大師曾多次在國際場合說,他非常佩服馮紀忠的才華。
但是馮紀忠最讓人尊崇欽佩的,還不是這些累累成果,而是他最終恪守了一生的“做事先做人”的君子情懷。中國最優秀的文化傳統給予他的,首先是報國,強國,讓古老的中國騰飛。當年他選擇學習土木工程,就是深深感到中國所迫切需要的是科學和技術;他學成歸國,也是抱著一腔年輕的熱忱,想要通過自己的雙手強壯祖國。
在眾多學生中,所有人都眾口一詞地贊美馮先生高潔的人品,乃至于跟著他做學生,都是“人生的一種幸福”;哪怕只跟著他做一次設計,也是“終生難忘的幸事”。他27年前的學生、現在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景觀學系主任劉濱誼回憶說:先生為人低調、平實,從不關心自己的俗事,是真名士自風流。雖說那時他已年近古稀,可還是不辭勞苦,對學生親自點撥,每周一至兩次改圖,風雨無阻。治學更是嚴謹,對很多看似簡單基本的問題總還是要刨根問底,常以充滿好奇心的童真面對世界,這樣做的結果,往往是發現了很多被大家習以為常的錯誤……
凡跟馮紀忠接觸過的人,也無不被他深深吸引和感染。深圳畫院副院長嚴善錞曾與馮紀忠有過一次三個小時的訪談,事后評價說:“在馮先生的身上,集中了傳統的中國文人和西方現代知識分子的一切優秀品質:他是那樣地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的溫良恭謙讓,但又是那樣地堅忍不拔和始終不渝地保持獨立人格。他既博學群覽、學貫中西,又能剖析毫厘、擘肌分理。他深知傳統的偉大,也更知通變的重要。他和他的至交——林風眠先生一樣,理應得到中國學術界的重新認識。我認為,他們的思想和他們的藝術對我們今天的這種破壞性的‘建設’,有一種警策的作用。”
而在女兒馮葉的眼中,馮紀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有大愛,好的建筑師都是需要有深摯情感的。”馮葉有一段文字特別讓人動容:
“小時候,感覺爸爸很親切,特別喜歡我,很多話可以和他講。我總覺得他太辛苦,每天大清早就去上班了。從我們家到同濟大學,路上得等車換車,要一兩小時,公交車很擠,六點鐘就得出家門。那時我家沒請保姆,媽媽常常要在外邊教些課,當時我還比較小,得等著爸爸晚上回來,給我煮飯吃。那時爸爸有個小小的包,里面全都是文件,天黑了,看著特別瘦的他拎著包,累得搖搖晃晃回來了。他把包放下,就開始做飯。在那個小廚房里有個小桌子,是媽媽從舊貨市場上買來的,四角有點生銹,也是搖搖晃晃的。他煮點東西,我們就在那兒吃飯。我就跟他嘰嘰呱呱地,講學校一些啰里啰嗦的事給他聽,他就耐心地和我聊。然后爸爸就開始擦桌子。我家是一廳一房間,沒有間隔,爸爸擦完桌子說你睡吧,就又拿著他的書稿,進小廚房去了。我有時候半夜會醒,就看到那廚房的門縫還透著燈光。啊!他還在寫,后來我知道就是在寫《空間原理》,備課等。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每一次爸爸在上大課前,都要很緊張地備課,他要等我們都靜下來,睡下了,才在廚房那個小桌前開夜車,很緊張地備課,每一次都整晚不睡,他說他要有新的想法講出來……這就是我爸爸。”
馮紀忠本來在維也納有著頗為優越的生活和工作條件,他的很多學友都成為享譽國際的建筑大師了。但馮先生不計較個人得失,不為名利、物質、環境所動,甚至經受批判、批斗、打壓、邊緣化等種種挫折亦不改其報國之心,其“要做點事”的人生大境界,每每想來,不由得讓人潸然淚下。他是中國最優秀知識分子陣營中的一員,是魯迅先生所稱道的“中國的脊梁”——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民族脊梁,我們中華民族才有了綿延五千年的歷史,才有了老樹發新花的現代繁榮,才有了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鑿鑿根基!
南有馮紀忠
從上世紀90年代后期直到去世前,馮紀忠從境界的體驗探究入手,徹底完成了空間規劃設計的東西方貫通,并以詩論為核心構建了現代空間規劃設計的完整體系,展現了未來世界空間規劃設計的新視野,從而不但提升了中國建筑界在世界格局中的地位,也為世界建筑業界整體水平的提升作出了屬于中國的貢獻。
雖然可以說是中國建筑界年紀最大的建筑師了,馮紀忠卻是一個不斷超越、不斷向前疾走的、具有現代精神的建筑師。他從早年維也納建筑學派的教育背景中走來,在東方文化博大精深的根基上挺立、生長、茁大,最后成為一株屹立于世界東方的巍巍大樹。“這種超越,是與他早年的維也納建筑教育背景,與他自身深厚的東方根基相關的;更是和他所處的東西方沖突——融合的時代背景,以及作為知識分子,其所投身建筑實踐的中國現代苦難的歷史息息相關的。所有這些,鍛造了他不斷超越的意志,也正是這種意志,使他完成了現代建筑的自我超越。”他的學生趙冰如是解讀自己的恩師。
趙冰進一步強調說,今天,在大師遠去的時刻,我們把這所有的一切看得更加清楚。我們更清楚地看到了馮紀忠的現代建筑思想在中國所進行的艱苦卓絕的實踐,更清楚地看到了其在實踐中不斷發展壯大的軌跡和未來的指向,也更加清楚地看到了源于歐洲的“建筑現代主義”在中華全球化中所完成的如長征般的自我轉型和超越。
2007年11月,為慶祝馮紀忠執教60周年,也為推動馮紀忠學術思想的研究,他的學生和友人們在深圳舉辦了《馮紀忠和方塔園》展覽。同年12月,又召開了“首屆馮紀忠先生學術思想研討會”。
中國藝術研究院建筑評論家王明賢說:中國建筑界,北方有以古典學派著稱的梁思成,而南方的馮紀忠則為中國引入了現代建筑理念。馮先生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學者,他的建筑作品是東西方融合的范例。由此,出現了“北有梁思成,南有馮紀忠”的說法。
這說法很快就流傳開來,附和者眾,大家還提出了很多論據:
——“更注重現代和歷史的融合,建筑與規劃的結合”,這一維也納學派的現代建筑理念,最早是被馮紀忠引入中國的,由此改變了中國建筑規劃的全貌。
——1952年馮紀忠在同濟大學創辦城市建設與經營專業,不僅在中國是第一,即使在當時的全世界也僅僅只有三四家。這些工作為中國的現代建筑傳播和現代化的規劃建設,奠定了走在時代發展前沿的理論和實踐基礎。
——從1955年到1986年,馮紀忠執掌同濟大學建筑系近三十年;從1947年到2009年,總共執教63年,帶出了中國幾代建筑界人才。雖然他個人一輩子也沒評為院士,但他說,自己這輩子最得意的作品,就是帶出了這么多的學生。
——馮紀忠倡導“活”的城市規劃理念,即城市不能把古建筑當成博物館保留,而是應該和人的生活有機結合起來。從而,使中國的園林建筑走出了泥古的羊腸小道,插上了新時代的雙翅,在E時代的藍天翱翔。
——何陋軒在外在空間體驗中,以巴洛克式和當地傳統民居中的開放曲線的動態,使空間在光影的變化中運動起來了,真正在建筑意義上達成了“時空轉換”,使得這個建筑開創了一個新的時代,也完成了世界現代建筑的真正的自我超越。
——今天再看方塔園,就會發現它不僅僅是中國的優秀建筑,而且是20世紀世界建筑史上的罕見杰作,為當代世界建筑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
……
可惜的是,我們又一次犯了中國人總在不斷重復的那個錯誤:當一顆舉世罕見的碩大珍珠最飽滿的時候,人們吝嗇給予它恰如其分的肯定和贊美;只有當珍寶離我們遠去以后,各種榮譽、贊譽和盛譽才滾滾而來——可是,晚不晚呢?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不少建筑界人士在呼吁:馮紀忠在國內建筑界的地位被大大低估了,應該立即開展對他學術思想的系統研究。還有人遺憾地哀嘆:“中國最后一位建筑大師走了。”
對這句話,我倒是不敢茍同。僅就我狹隘的視野和接觸,現在中國建筑界和其他許多學界一樣,后來的老中青年學者長江后浪接前浪,虎虎有生氣,一個個做得風生水起,卓然燦然,比如齊康、戴復東、鄒德慈、馬國馨、崔愷、趙冰、王澍、朱小地……我不太懂他們的專業排名,也不是說他們就是一代大師了,但我屢次看到了他們風華正茂的身姿,看到了他們孜孜矻矻的努力,看到了從他們一輩的手上站起了中國當代的無數城市、鄉鎮和廣廈——我對他們一直有一種被賦予了生活大美的感恩之心!何況,還有吳良鏞等大師健在,中國建筑界不乏人才。
我想說的是:重要的是尊重和愛護人才,創造最和諧最良好的環境,使一顆顆珍珠在生命力最飽滿的時候,煥發出熠熠光彩!
責任編輯 高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