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作為一種建筑藝術(shù),已經(jīng)完成了建筑的史學價值。特別是,當時光以固化的習慣方式,記錄行為與存在。長城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實際上已經(jīng)超越了建筑本身。在時光的撫慰下,這些聳立,這些幾何體,這些長長短短在光與影中一言不發(fā)恪守秘密的殘垣斷壁,在群山逶迤之中,正像一條條起伏悠遠的河流,從一座座山峰開始,妖妖嬈嬈展開了固有而又固執(zhí)的流動。在此,沉默修復(fù)了想象,蒼茫延伸了目光,金戈鐵馬助長了消亡。長城,作為政治建筑與生存夢想的載體,強化了時光的追憶,延展了空間的維度,鈍化了在時間背景下,聲音與聲音的走向。當我們在某個極點,站在黃昏或者黎明,悄然眺望,這些在群山峻嶺中,蜿蜒靜默的事物,我們的理解,我們的費解,都常常從禁忌開始。
建筑實際上是一種夢想。最早的巴別塔,就是人類夢想的開始。幸運的是,巴別塔剛剛開了個頭。與之相類似的,還有其它許多。長城卻不如此。作為一種功用而又災(zāi)難的建筑,長城沒有宗教的背景,也沒有宗教的熱情。逶迤萬里的城墻,挺拔在天光下的,只有政治責任,只是權(quán)力欲望。當抽象的政治以具象的方式體現(xiàn),政治就不再屬于一門技術(shù)或者藝術(shù)。對于前者,我們考慮的附加值,往往只是功能層面本身。對于后者,我們卻常常從審美的角度出發(fā)。長城,當然是技術(shù)與藝術(shù)的集合,雖然其中的每塊磚石,都可能布滿了難以抹去的血腥。今天,當我們站在長城上看日出日落,我們只有感嘆:這樣一項磨難般的頑強工程,在那個時代,通過那種方式完成,的確讓人遐想。或許,真正的藝術(shù),都不僅僅從抽象出發(fā)。具象中的磚石與抽象的哲學一樣,都能震撼人心。正如宗教與滿漢全席。
從審美上而言,我無法斷定這些堅固的磚石,是不是具有理想層面的美感。但從工程上來看,長城的浩大毫無懸念地糾集了生命的艱難,如果我們從百姓的角度出發(fā)。長城作為政治意義的具象載體,在當時,的確舉足輕重,甚至威嚴非常。政治,作為一種審美,很難從純?nèi)灰饬x上獲得贊許。正如我們在虛無中看見的抽象。但作為一種抽象之后的具象存在,政治卻體現(xiàn)出巨大的威力:專制,暴力,扼殺,摧毀,進步,革命,理想,民主,獨裁,共和。等等。當抽象的政治與具象的建筑有機結(jié)合,我們常常看見的,卻是政治的強大與不可侵犯:比如故宮,金碧輝煌的格局,厚重強勁的挺拔,雍容霸道的造型,無不顯示出皇權(quán)的力量,映照著帝國蒼涼的天空。再比如白金漢宮,盧佛宮。圣保羅大教堂,梵蒂岡大教堂。等等,等等。政治,作為統(tǒng)治暴力的抽象美學,應(yīng)該獲得尊重。但當它一旦與具象的事物緊密結(jié)合,我們看見的,就不僅僅只是政治的可怕或者尊嚴。長城,作為這種雙重的生命載體,不僅僅只是摧殘人心。
在可以作為瞻觀,甚至濃縮時光的全景式藝術(shù)作品中,震撼我們心靈的東西的確舉不勝舉。比如法國的艾菲爾鐵塔,巴比倫的空中花園,英國的巨石陣,埃及的金字塔。以及自然與自然相互較量的作品:巨大悠長的河流,峻朗挺拔的山峰,冰雪覆蓋的高原,了無生趣的荒漠,人煙阜盛的盆地,青枝綠葉的平原,甚至遼闊奔放的海洋,等等。前者體現(xiàn)了人類自我的價值審美,后者卻展現(xiàn)了自然的不可戰(zhàn)勝。從建筑上而言,它們都體現(xiàn)出時代的內(nèi)部熱情與時光的內(nèi)部張力。這些時光之書,在沉淀的時光里悄然打開,讓今天的我們,在目瞪口呆的驚訝之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這些建筑,不僅僅寄托了時光里的夢想。長城,作為這類建筑之一,在傳統(tǒng)的造型藝術(shù)中,它們既是時代的象征,又是社會的象征,當然,更多的卻是政治與權(quán)力的象征。要么體現(xiàn)社會的重大變革,要么展現(xiàn)權(quán)力的絕對集中。無論前者還是后者,在今天,都給我們留下了神秘與悠遠,只能想象不能言說的印象。這些時光之書,讓我們在時光的凝聚點上,看到了時光的幽默與智慧,看到了時代的繁華與喧囂,看到了社會堡壘式的頑固與變遷。
長城,作為那個時代的標志性建筑,已經(jīng)包容了那個時代的最大空間,也濃縮了那個時代特有的政治光芒。時代政治與時代磚塊緊密結(jié)合,蜿蜒聳立的具象載體,一方面敲響了警鐘,一方面也敲響了喪鐘。我們?nèi)绻麖拈L城的技術(shù)層面出發(fā),我們首先看見的,是長城作為力學意義的走向,這些積淀在山頭山腰山腳的事物,正像一條巨大的游龍,盤桓在崇山峻嶺之中。它的觸須伸向哪里,哪里就一分為二。這是一種非常古怪的分法,但又必不可少。磚塊與磚塊的學說,凝聚了重力與壓力,在時光深情的撫慰中,這些具象的泥土經(jīng)過火的涅槃,成為了規(guī)矩的幾何載體,承擔了時光中最冷漠的控訴。也經(jīng)受了時光里最熱烈的吹捧。當被包圍的事物,以最頑強的支點支撐,我們的理解常常從支點或極點開始。作為觀念的長城,幾乎是中華民族的偉大象征。但作為具象的載體,卻是暴力與進步的結(jié)果。這是一個非常古怪的國度。偉大來自于光陰的沉默,隱忍卻又來自時光的侵犯。長城,作為被分解的組合,正在修理自己的翅膀,這種夢想緣自于建筑的頑固與摧毀,緣自于時光的反叛與緘默。當來自世界各地的目光投向這里,我們的驕傲與自卑都在生長,我們的光明與黑暗都在降臨。而與此同時,我們正在努力銜接與長城有關(guān)的另一種事物:秦始皇兵馬俑。這些埋沒在地下的聲音,正像金礦一樣被時光的手悄然打開,這是一條通往帝國的通道,卻又是一條必須的死亡之路。當我們站在時光的凝聚點上,我們看見生命的倒影正在搖晃。這是與長城同時代的產(chǎn)物,又來自同一個人之手。如果我們把各種成分組合在一起,經(jīng)過時光的過濾,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暴力常常產(chǎn)生奇跡,扼殺常常成就杰作。
長城,作為橋梁,已經(jīng)源源不斷出現(xiàn)在我們希望與絕望的夢中。作為夢想以外的事物,我們常常看見生命的游弋與飄忽。這是一個古老而又封閉的主題,它寄托了時代的全部想象:阻隔時間與空間,隔離思想與夢想。在特別的時期,通過具象的事物,可以完成阻絕的高度,也可以關(guān)閉玄冥的深度。這是一種政治原宥的佐證,也是拒絕邪惡入侵的最好方法。當生物種群以集團化的方式存在,圈養(yǎng)百姓,統(tǒng)一意志,純潔心性,歷來都是統(tǒng)治政治,暴力審美的最高原則。而實際上,時光的流動卻又始終不以集團自身的利益為主線,關(guān)閉或者打開都是一種身不由己。正如通天塔,本應(yīng)該與上帝交流。幸運的是,剛剛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當夢想所觸擊的深度,已經(jīng)遠遠超過神學意義上的限度,用途就掩蓋了意義。或者正好相反。長城,作為功能的體現(xiàn),已經(jīng)阻斷了夢想,但更多的,卻是生命整體與政治獨裁互訐的開始。
站在長城上俯瞰群山,長城的附加意義被悄然打開。歷史與空間的奇妙組合,我們所看到的事物,比如過去,現(xiàn)在,將來;比如石頭,樹木,水,巖漿,河流,塵土,隊伍,月光,土豆,黑夜,橋梁,墓地,蝙蝠,金屬,花朵,陰莖,死亡,盔甲,微笑;比如喧鬧,寧靜,忘川;比如旗幟,鋼鐵,距離,色彩;比如等待,行走,奔跑,挪動,切割,破碎。等等。所有這些,都已成為社會性的符號,或者集團性的符號。個人意義已經(jīng)完全被拒絕。站在這個時間點上,我們可以用“輝煌、浩大”這些詞語來贊嘆或者感嘆,也可以用“永恒、光芒”來憂傷或者惆悵。長城作為一個極點,一個悄然的距離,不是突如其來的壯舉,而是時光與時光,相互之間的打斗濃縮延伸與扭轉(zhuǎn)。當我們在生活中,拒絕某些事物,我們常常看見生活的反面甚至陰影。而長城,作為一種建筑式樣,組合了我們的歷史,提升了我們的亮度,加重了我們的黑暗。在這顆藍色的星球上,我們有理由高昂或者謙恭生命的身軀。
作為一種歷史性的載體,長城打開了抽象的通道,我們可以沿著磚頭向下,也可以沿著磚頭向上。從建筑的樣式,我們看見的,是時代的烽火。是集團與集團的較量,是鮮血與鮮血的演繹,是烽煙與烽煙的控訴。長城,作為實用的工具,切割了現(xiàn)實與現(xiàn)實的銜接,加大了溝壑的深度,理想的甬道,只能在地下悄然延展。具象上的蜿蜒,已經(jīng)成為一種勢力強度。而夢想,仍然是連接生命兩極的橋梁。當生命的韌度被提升到一定階段,群體化的走向又總是在個人意志的掌控之下驟然爆發(fā),社會群落的力量,卻不得不聚集在一個人身上。長城的硬度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長城的高度也是這樣建立起來的,還有它的邪惡與刁蠻。當然,這仍然只是一種抽象或者想象,如果我們消除這種自由,長城,可能就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黯然骨架。因此,當注視與被注視成為一種對等,無數(shù)的走向與變形,總是在適當?shù)臅r候,填補我們有限的時間與空間。盡管生命的延續(xù),必須由死亡來完成死亡。
長城,作為社會性的符號,已經(jīng)成就了社會性的基本意義。但作為一件藝術(shù)品,卻已經(jīng)承載了更多的內(nèi)容。我們可以拿它與時光交換,與象征交換,與隱喻交換,甚至與抽象交換。如果我們從社會權(quán)力出發(fā),長城無疑是權(quán)力的象征。它分割了國家、公民、身份,糾纏著數(shù)不清的密碼,它的每一塊磚都有亡靈在喧囂在哭泣在吶喊在咆哮。我們甚至可以看見亡靈的隊伍,扛著黑旗的隊伍,飛舞刀槍的隊伍,在長城內(nèi)外,喧嘩蔓延,回旋奔走。當然,這種黑暗的侵犯性,完全與建筑的夢想有關(guān)。我們看著這些,在崇山峻嶺上一起一伏的事物,在天光下反射著時光的寂寞的事物,我們就會看見我們自己,漸漸矮化的身軀,我們也會聽見我們自己,在時光里越來越脆弱的聲音。長城,在某種意義上消解了歷史又加重了歷史,至始至終,都牽扯著華夏民族固有的喜悅與疼痛。
緊挨著長城的是黃河。黃河作為中華民族的象征,已經(jīng)承擔了太多的苦難。而我們給予的,仍然是我們的希望與夢想。從地理學角度而言,黃河,成為華夏民族的生命發(fā)源地之一。黃河的歷史遠遠超越了長城的長度與盼望。但黃河給予我們的,仍然是破碎與不安。作為黃河的鄰居,長城所承擔的,不僅僅是地理學上的象征與意義,更多的是人文理想上的支撐。我們與磚塊交流,與群山的起伏纏綿交流,我們就會看見,我們的先祖怎樣越過鋒利的金屬,怎樣穿越生命的絕境,怎樣把性命交付給一個他們并不信任但又必須信任的人:碳水化合物通過物化的整合,通過磚窯的煅燒,通過火光淚水與汗水的搓揉,通過陽光的強度與泥土的溫度。表現(xiàn)出來的結(jié)果卻是,生命整體的絕望。當然還包括女人的哭泣與憂傷。泥土作為我們生存的根基,經(jīng)過刀鋒與光芒,在注定中沉淀生命的重量與寂寞,也在注定中站在風霜雨雪的交叉點上,構(gòu)成長城建筑與夢想的風險。與之同時,當然也完成了記憶符號里的壯舉。
長城作為我們上升的憑據(jù),我們有理由拒絕外來的聲音。我們從人文的角度出發(fā),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些遠遠近近的聲音,總是纏繞我們,使我們無法與過去交流,也無法與現(xiàn)在交流。而將來作為抽象意義的時空斷面,卻正在遠遠的黑暗里。這就是想象的難度。長城遍體的傷口與殘肢都在等待:時光里的重逢與消失。
當長城成為一種隱喻,我們有理由成就自我抽象。抽掉時間與空間,讓建筑成為建筑本身,不再強加附加值,也不再強調(diào)抒情走向,在模型與玩具之間,消磨掉我們的所有。長城,助長了我們的氣焰,也掐掉了我們的夢想。這些規(guī)矩桀驁的事物,圍住一座又一座山峰,眷顧著的靈魂與聲音,通過夕陽與黑夜,鋪平了遠方,蒼茫悠長的絕望道路,鋒利了一群又一群,越過虛無的目光。作家,雕塑家,音樂人,建筑師,畫家,流亡者,政客,領(lǐng)袖,理想主義,考古學家,掘墓人,小偷,流氓,邊緣人,夢想家,獨裁者,江洋大盜,土匪,妓女,掮客,乞丐,革命者,恐怖主義,行腳僧,虔誠者,統(tǒng)統(tǒng)聚集在這里,由于宗教或感性,由于精神或心理,一切的快樂都來自于自我的放縱,一切的肅穆也來自于自我的放縱。生命的慶典常常牽扯出自我的狂歡。商業(yè)的交換加劇了這種喜悅。長城,作為一種物理構(gòu)造,已在風雨中變形,作為一種歷史物體,仍在邏輯之中。我們?nèi)绻凑者壿媽Ρ龋覀兂30验L城比喻為東方巨龍,是隱臥在群山蒼茫中的華夏宣言。長城,作為一種監(jiān)護人,保護了我們的盛典,延續(xù)了我們的血液。
實際上,長城,仍然常常誕生我們充滿詩意的夢想。在建筑與自然的障礙之間,在道德與權(quán)力的沖突之間,長城,滲透著種種過渡。讓我們擺脫客觀的限制,封閉在一些未知的狀態(tài)里,比如黑夜,螢火;比如風,嚴寒;比如冰雪,孤煙。這些時光里注定要腐蝕一切又滋長一切的事物,與長城一起,伸展了時空具象下的物理量。我們的注視,我們的緘默,我們賴以擴張的觀念,既是現(xiàn)代化的,也是歷史性的。既是物理的,也是化學的。我們的仰望與俯瞰,都是時光鏈條下悄然脆弱的環(huán)。在此之下,如果我們有必要融進一個感性或者客觀的詞:蒼茫或者距離。當然,如果我們再從推測的角度出發(fā),我們就會看見更多。前提是,我們必須拋開功利與技術(shù)層面,單純從審美的角度尋找視點。其實,在社會載體中,所有的建筑物都永遠是我們的夢想。當我們站在長城的某個點上,我們的所見所感,憑心而論,已經(jīng)不再僅僅是長城本身,也不再僅僅是遺跡本身,更不再僅僅是紀念物,或者文化載體本身。而是人心人性的直接對抗,我們所有的想法,在這種特定的環(huán)境下,已經(jīng)轉(zhuǎn)換成一種空間目光,與自然與歷史對接,與時間與永恒兼容。
作為一種守勢文化,長城,已經(jīng)賦予了凝重的話題。作為一種守勢政治,也是。我們?nèi)绻麊螐牡乩硪饬x出發(fā),我們可以看見一個王朝的背影。西起嘉峪關(guān),東到山海關(guān),延伸進入遼東半島。空間的距離,擴張了政治欲望。堅固的城墻,膨脹了個人野心。但事實是,理想的出發(fā)與實際的反悖,總是演繹悲劇的誕生。厚重的城墻最終成為自殺與他殺的圣地,生命的追加,成為苦難的集合。巨大的王國,竟然只有一個人的聲音,從空間到空間,從時間到時間,嘹亮的陰影,終于加重了蒼茫的濃度。今天,我們登上長城,仍然能看見這種回光返照。一個王朝的身影就這樣僵臥在群山茫茫之中,唯一的見證就是光芒下僅存的殘垣。任何強大的政治實質(zhì)上都是不堪一擊,任何輝煌的權(quán)力都會隨時光遠去。這些厚重的磚墻,除了瞻仰的意義,就是嘆息的意義。或許,一切政治的歸宿都是如此,妄想以隔絕的方式來加強統(tǒng)治,滅亡總是以加速度的方式提前到來。
石頭,作為一種強度與高度,抗住了時光的鈍化,卻無法完成生命的延續(xù)。最早的投石器,出現(xiàn)在《圣經(jīng)》舊約之中。那些巨大的石頭,像雪花一樣飛越天空。然后是荷馬史詩。石頭們,通過被動,完成了光陰里最初的架構(gòu),卻永遠沒有自我的皈依。仿佛生命,仿佛亡靈,永遠飄忽在被拒絕的境地。這些流亡的石頭,聚集在這里,經(jīng)過歲月的風化,走到今天,相互借助彼此的冷漠,卻仍然沒有完成時光的詛咒。這些僵臥的石頭,仿佛生命系統(tǒng)中的一個個盲點,在無知無覺或者有知有覺的忘我秩序中,咒語般映照著人類的蒙昧與未知。目光,物體,象征,這些功能的無限循環(huán),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長城本身的意義。今天,當我們面對這樣一種載體,我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拿出相機。留下我們,作為空間或者時間的瞬間。作為我們心靈深處,偶爾的遺忘或回憶。
從本質(zhì)出發(fā),我們可以抵達更遠。作為目光與物體的完美結(jié)合,長城雄居山峰,纏綿山谷。雄性的力量與陰性的溫柔緊緊相隨。這種上升與下降,更好地印證了造物主創(chuàng)造性的歷險。今天,當我們從各種各樣的圖片上看到長城,長城首先完成了歷史中不可或缺的重任,僅僅以微觀和色彩的幽默給予了遙遠者甜美的想象,也給予了親臨者果凍般的驚喜。古代的設(shè)計者,工程師和建造者們,征服了時光里的激情,把這一奇特的不可隨意接近甚至不可擁有的事物,變成了我們今天可以隨時登臨的場景,可以隨時表演的勝地,甚至可以隨時帶走的日常飾物。因此,當長城成為一種歷史的消解,它的內(nèi)在密碼才有可能被打亂,作為風景的侵犯性才有可能被重新組合。作為不可以模仿但又可以不停地被復(fù)制的象征,長城已經(jīng)成為無數(shù)世紀的紀念碑。雖然本體,卻正在時光里一段一段地老去。話雖如此,但無論怎樣,它還是時光的隱喻,還是我們自由想象的引領(lǐng)者之一,無論我們回歸還是出發(fā),我們都借助這種意象。
長城俯瞰時間。或者反之。長城已是世界性的通用語言。從抽象的盲點,到具象的端面,或者二者之間的結(jié)合,我們都能看見,也能感知,長城的表述已不再僅僅是長城本身。從封閉的暴力到開放的慫恿,經(jīng)歷了漫長的兩千幾百年。作為時光之書,長城有理由站在它自身的焦點上,給我們提供攀緣,提供參照,提供逆流而上的儀式。當然,這種儀式與藝術(shù)、宗教、政治、扼殺都無關(guān)。長城,作為時光的一個出口或入口,我們能看到時光的局部或者內(nèi)部,能看到時光的端面與曲度:大自然的元素,總是通過神靈與上帝,完成它們自身的組合。根本不通過我們的思考與文字,更不通過我們的死亡與誕生。特別是,當我們正在努力,以夢想或暴力的方式,逃離,或者,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