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游歌詞獨特的藝術個性

陜北信天游是黃土地上人民的心聲，也是中華民族藝術寶庫中的瑰寶。男人們演唱信天游，山聲吐韻，粗獷豪放，音色略帶一些蒼涼，往往讓人感嘆唏噓，回味無窮。女人們演唱信天游，聲音高亢響亮，韻律婉轉深情，常常讓聽者浮想聯翩，意象紛呈。近年來，信天游漂洋過海，唱紅天下，深受人們的喜愛。信天游作為一種山里的民間小調，能走向世界大舞臺，能獲得如此的輝煌，首先是它表現的是人性，道的是真情。在藝術方面，它是最獨具個性的一種結構，一種抒情方式。在上萬首的信天游里，幾乎全部是情歌，但是每首又獨具鮮明的個性，光是一個“想”字，就有好多種寫法，各有特色。下面舉例為證:

例一:想妹妹想得手腕腕軟

拿不起筷子端不起碗

——《打櫻桃》#8226;府谷

上下句結構，簡單明了，讓我們看見一個癡情的單純的小伙子，完全沉浸在愛河之中，在他的心中，天地間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小妹妹一個人。在寫法上，通過吃飯這個生活中情景，充分表現了哥哥對妹妹愛的深度，十分動人。同樣是表現相思之情的，下面這首卻從另一個角度入手，更把一個“想”字表現得活靈活現，生動傳神:

例二:前半夜想你翻不轉身

后半夜想你吹不滅燈

——《想你想你實想你》#8226;靖邊

用翻不轉身”“吹不滅燈”的具體描寫，把“小妹妹”睡在半夜想念“情哥哥”的心緒，表現得淋漓盡致!再看下面這首，又用另一個視角去演譯這個“想”字:

例三:想哥哥容易見哥哥難

滿頭的白發全脫完

——《老天爺殺人不眨眼》#8226;橫山

如果說例一和例二都是著眼于生活本身，那么這首則是從自己的頭發入筆，讓我們看見一個癡情女子，因為想哥哥而見不上面，使她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把自己折磨得連頭發都掉完了。把一個“想”字寫得入木三分。再看下面這首，簡直讓人覺得有點謊誕，但卻藝術地表現了一個“想”字:

例四:想你哩，想你哩

眼睛仁仁想你哩

錯把人家當成你

三哥哥想你哩

想你哩，想你哩

舌頭尖尖想你哩

酸甜苦辣沒味哩

三哥哥想你哩

——《想你哩》#8226;志丹

按理說，“眼睛仁仁”、“舌頭尖尖”都不具有思維的功能，但出奇的是在這首歌詞里，不僅有，而且“想”得“眼睛仁仁”出了毛病，常把別人當成你;“舌尖尖”也因“想”字而出了問題，全然不知道酸甜苦辣。這種奇特的想象和表現方式，把一個“想”字寫得神魂迷亂，讓人充分領略到藝術的魅力。

以上只是隨便舉了四個例證，其實在信天游里寫“想”字的句子隨處可見，俯拾皆是:“想哥哥想得上不了炕，炕楞上畫下些人模樣”;“野雀子飛進圪針地，想妹妹想得難出氣”;“想哥哥想成病人人，抽簽打卦問神神”;“想哥哥想得迷了竅，推磨倒把個驢反套”等等。

通過以上的探討，我們可以感悟到以下幾點:

(一)寫“想”字，可以用無數種寫法去寫，但是哪一個角度最能表現出這個“想”字，這個問題是詞作者應該深思熟慮的。

(二)從上面的例證中我們可以看出，這些歌詞都從生活中得來，如“拿不起筷子端不起碗”，“翻不轉身，吹不滅燈”，“推磨把驢反套”等等，但絕不是單純的描摹生活，而是經過加工，再創造，使得具有歌詞的屬性和音樂性，進而成為藝術典型。

(三)信天游歌詞之所以受人喜歡，得益于它從生活的細微處著手，特別注重“具體時空下”人的感情活動，所以它豐富多彩，活靈活現。我們現在聽到的流行歌曲，可以說絕大部分是情歌，但大家都覺得沒意思，聽了一首就好像把整臺演出的歌都聽了，聽后留不下任何印象。為什么呢?因為這些歌詞音調都從概念中來，他們認為情歌就是你喜歡我，我喜歡你，沒有關注“具體時空下”人的情感流向。再不就是把現有歌曲里的一些歌詞東湊西拼，弄在一起，嚴格意義上講并不是作詞，而是編詞。內容蒼白、貧乏、空洞，更談不上藝術個性，給人的直感不是情歌，完全成了一種娛樂性的歌舞。有時雖臺上臺下火爆熱烈，鼓噪吶喊，然而多是作秀、包裝而已，情歌多元化的風格早已蕩然無存。

在陜北信天游中，每一首都有獨到之處，它們展現出的形象、意境、氛圍、感情，都有鮮明的特點，如“你不嫌我丑來我不嫌你疤，西葫蘆配個爛南瓜“;這兩句歌詞風趣詼諧，讓我們看見一個長相丑陋，但身體和心靈都十分健康的陜北小伙子，他不自卑，性情開朗率真，且不乏幽默感。還有如“大風刮不倒松柏樹，狗日的王法管不住，那怕把奴剁成八疙瘩，靈魂也要跑到哥哥家。”這位陜北女子直接把鋒芒指向封建專制的“王法”;她藐視它，她咒罵它，我們知道，犯了“王法”是要判處極刑的，死后還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但是這位陜北女子，絕對忠實于自己的愛情，面對災難，面對死亡，毫無畏懼，由此我們還可以看出陜北女子的剛烈，和對愛情的忠貞。在信天游中像這種獨具匠心，具有震撼力的句子是很多很多的，如流傳廣泛影響深遠的陜北情歌“蘭花花”、“走西口”、“繡荷苞”、“三十里鋪“等，它們都具有鮮明獨特的藝術個性，歷久彌新，代代相傳，成為永遠的經典。

其實，就歌曲藝術來說，一首歌曲，歌詞是它成功的基礎，它基本上框定了歌曲的風格特色，旋律走向。如果歌詞平庸無奇，人云亦云，像杯白開水，那肯定不行，也不能激發作曲家的創作欲望。反之，如果歌詞具有獨特奇巧的構思和創意，再加上作曲家，演唱家的二度創作，那可能就會產生一首人們所喜歡的歌曲。歌曲是人民群眾最喜歡的一個藝術品種。作為詞曲作者，應不斷地學習研究民歌，學習民歌多元化，多角度，多側面表現生活的藝術手法，探究領會民歌的精神氣韻，充分張揚藝術個性，且勿人云亦云。抑或說，只有從民歌中吸取營養，才會給歌詞創作長上羽翅，也才能真正打造出既有獨特個性，又有大眾性、時代性的歌曲，來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文化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