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征南將,曾驅十萬師。
罷歸無舊業,老去戀明時。
獨立三邊靜,輕生一劍知。
茫茫江漢上,日暮欲何之?
詩詞包
劉長卿,中唐詩人,出身寒微,早年苦讀,屢試才及第,入仕后因剛直犯上,兩遭貶謫,命運多舛,官終隨州刺史,世稱劉隨州。一生大部分時光在顛沛遷徙中度過,長期抑郁寡歡,詩作主要抒發懷才不遇之感,遷謫之怨,離別之苦,山水之趣,詩風淡雅,簡練含蓄。
此詩既是送別詩,又是一首自傷之詩。李將軍戰功赫赫,威震邊疆,公而忘私,國而忘家,年老時竟被遺棄,到處流落。此詩表現了對朋友忠勇為國的敬佩和晚年遭遇的同情。“同是天涯淪落人”,詩人不禁也想起自己,借事抒懷,發出“日暮欲何之”的浩嘆,英雄末路,扼腕嘆息。
首聯,落筆氣勢宏大,今昔對比,曾經叱咤風云指揮千軍萬馬的老將,可如今只能流落在江漢邊,悲憤之情,破空而來。
頷聯,退役之后,兩袖清風,身無長物,但仍然惦念著清明的世事,可見其忠君愛國,如此良將可是有誰知道?到頭來還是流離失所,老無所養,諷刺當朝政治之腐敗,皇上之失察,憤慨之情溢于言表。
頸聯,回顧自己鎮守邊關,獨擋一面,邊關太平,有如飛將軍李廣在世。輕生,指舍生忘死,為國抗敵。這功績有誰能知呢?只有身上那把佩劍知道,其實就是指自己知道罷了。憂國憂民者常引此句表示自己情愿為國犧牲奉獻的萬丈豪情,其中隱含著不為人知的惆悵和落寞。千古名句寫得豪邁雄健,氣勢恢宏,“靜”、“知”二字用法極妙,兩字構成矛盾,形成張力,邊關平靜,何人所為,世人應盡知,可是自己的犧牲與奉獻只有寶劍知道。
尾聯,老將晚景凄涼,在暮色蒼茫的江邊徘徊,踽踽獨行,茫然不知走向何方,唉!“何處是歸程”。寓情于景,其中“日暮”一語雙關,既指天色已晚,又指人生及命運走向窮途末路。
戰功卓著,威震四方,精忠報國,清正廉潔的老將軍晚景如此凄涼,反映了詩人對當朝者的諷刺,也從側面反映出自己懷才不遇的憂憤。全詩感情激越,慷慨沉郁。
李煜,南唐最后一個皇帝,是一位人生錯位的皇帝,作為文人是成功的,作為帝王是失敗的,正所謂“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語始工”。
詞作以失國為界,亡國前詞作洋溢著輕松與快樂;亡國后詞作浸透著絕望與哀鳴。此詞追述了北歸臣虜時,最令人屈辱痛心的一幕。
上片,坐擁皇權,意氣風發,自鳴得意。下片,歸為臣虜,家國盡失,飲恨含悲。“四十”句,從時間與空間寫三代國君已歷四十載,地域遼闊,約三千里。用遠處和大處著墨的手法,給全詞宏闊背景,為下文由盛轉衰作鋪墊。“鳳閣”句,“雕欄玉砌”的樓臺殿閣,極言帝王豪奢的生活;“連霄漢”,夸張宮室高大巍峨,直入云霄。宮室內種植著奇花異草,玉、瓊極言其美麗無比,“煙蘿”,指像煙籠蘿纏,給人縹緲之感,如人間仙境。以上四句從宏觀視角,運用夸張手法,極言亡國之前帝王的豪奢生活。“幾曾”句,轉折啟下,既是其不知珍惜的結果,也是淪為臣虜的原因。“一旦”句,開寶八年(975年)宋軍滅南唐,后主肉袒受降,歸為臣虜,辱封為“違命侯”,“違命”指其抗詔不朝及出師抗拒。“沈腰潘鬢”的典故,代指人瘦發白,從外貌的變化寫出內心極度的痛苦。“消磨”,言其度日如年。
在所有的傷痛之中最難忘的一幕是什么?倉皇辭廟,奏別離歌,垂淚宮娥。階下之囚告別儀式寫得哀婉欲絕。辭別宗廟,江山毀于自己之手,愧對列祖列宗,奏著悲傷之曲,聽之潸然泣下,這一曲無奈的生命挽歌,“流水落花春去也”,大悲無言,只能“無語凝噎”。歸臣虜、辭廟日、對宮娥,敘述連貫,用語愈來愈悲,描繪愈來愈細,場面愈來愈近。由此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亡國俘歸痛苦的形象。千愁百恨之中,詞人選取典型細節追憶辭廟日的具體場景,足見悲痛之深。
此詞是詞人命運與創作的分水嶺,可謂濃縮詞人的悲喜人生。盛衰對比,透露出人生的無常與蒼涼。興亡榮枯,歡悲貴賤,巨大落差,“天上人間”,道出千古詞人心中“一江春水”之愁。
——何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