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白 陜西省作協會員,曾發表散文多篇。現供職于陜西省作家協會。
游華山,體味至深的是兩個字眼:一曰登,二曰險。
險為視覺。通過眼睛攝入的景觀,怵生一心的驚嘆。登則不然,說實了就是一次生的體驗。
最初知道華山的險峻,是那本64開大小現在叫卡通的《智取華山》連環畫,那時我在上小學,接著便是看同名的黑白電影。實實在在為50多年前解放軍八勇士,以竹竿繩索掛攀,登上北峰,“神兵飛越天險,英雄智取華山”的奇跡贊嘆。再后來就是初中上地理課時獲悉,五岳中,華山西峰蓮花峰最險。待后得知,華山被《中國國家地理》和《時尚旅游》雜志權威人士推薦為中國旅游必去的五十個景點之一,便多了幾分難奈,幾分期盼。等到親歷華山,不禁為當初的浮淺羞赧。眼前的華山是如此地巍峨參天。遠遠地在數里外思謀:平地咋就突兀拔地生就如此萬仞石山!在田野中,在煙嵐里,高聳矗立白色的山脈。
乘電纜,上北峰,過蒼龍嶺,經擦耳崖,仰望西峰,只見巨石參天,祥云繞石,欲飄欲仙。擦耳崖,忘文生義,逼仄的空間僅能一人單行,兩人非擦耳不得進,比摩肩接踵多了一些兇險。猶猩猩攀行,需四肢并用,緊要處尚見舊有的鑿痕,本初的險竣可見一斑。如今兩邊固有鐵鏈柵欄。到金鎖關,稍作休整,經蓮花坪上西峰,經見幾處險要路段,或極頂或臨崖,萬壑之深,背生虛汗。后來被拍為《寶蓮燈》的沉香劈山救母景狀盡呈眼前。是的,幾乎所有的名勝,都有歷史緣源的負重。不管是無中生有,牽強附會,還是強詞奪理,胡說八道,即使在新置的景觀,許多游人甘愿接受欺騙。越是傳說富裕的地方,就越有資格設置景點。不是嗎?剛才還晴空萬里,頃刻間風云變幻,山風的張力,讓人平生蒼茫胸襟。在自然的懷抱,個我太渺小了些。
上得南峰,眺望霧靄中的諸峰,當初曾以為險峻異常的西峰竟也在腳底。腦子里一閃,是“鳥瞰”這個字眼,胸中平添一覽眾山小的氣度。最讓人回味的是那方“星天袖拂”的石刻。華巖之高,比喻惟此為絕。仰望陰郁的天顏,恨不能撕一塊云絮下來,做衣做被,送街頭真正的乞人御寒。從入華陰境,到南峰極頂,這是離天最近的地方呀!用宋朝宰相寇準的詩“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近,俯首白云低”來形容,可謂貼切。原以為赤裸無土的石山,縫隙中華山松郁郁蔥蔥、蒼然濃郁。如果不是那些依附著神話般傳說的蒼松翠柏,誤以為進了南國的密林。它們的生命力是如此地矍鑠如此地頑強。比之于人,它僅僅是一種植物。放眼前瞻,傳說中趙匡胤與陳摶下棋的博臺隱約可見。陰云生雨,淅淅瀝瀝,一片清涼,暑熱盡剔,多少領略到一點高古的意味。
下得南峰,路經華山最險峻的“長空棧道”與“鷂子翻身”處,作壁上觀,終未下去親身體驗,不能不說是一種缺憾。這些年走過一些景點,形成一個比較固執的觀點:游客如云的地方別去,避免人看人,原本蘊含豐富的景色也減味。最好是在旅游的淡季去看。十分好看的景點,應該蹲居數日,像嚼橄欖,慢慢品啜才出滋味。有些地方也就只能聽聽,真去了會后悔不迭。
華山卻不然。在去過的地方觀覽中,多有來去匆匆的疲累,而華山卻給了我登的樂趣。
同行的旅伴都是青年人,最近的也小我幾歲。如同賽事中團隊的行進,我不是領跑或領登,只是一個尾隨者,位置一直沒有更換。途中不時耳聞上行者向返程的詢問:到哪個哪個景點還有多遠?還需要多少時間?嫌遠嫌久,蹣跚中還是向前。開初我也沒怎么想,待累了氣喘噓噓直想放棄。轉念思謀——人生的樂趣便在進取式的攀越,在祈盼,在前瞻,在樂觀向上。感悟倏生:登華山也可理解為事業的打拼,最主要的是感受一種挑戰極限的精神。登山如從善,非得出幾身汗。聯想古語“從善如登,從惡如流”之思辯,可見向善之艱難。于是內心有了永不言棄的自囑。盡管心兒有些撲騰,腿兒有些發顫,我自尾隨依然。待得到了南峰那塊2160米的碑石前留影的時候,我便有了一種勝利的喜悅。心說:我登上了西岳華山!我了卻了一樁生之宿愿——
當然,這次華山之行也不是沒有缺憾。因為時間緊,未能始終步行,而是乘索道直達北峰,走了捷徑,如同讀縮寫的名著,名不副實,寡淡,因為千尺下的兇險全被拋棄,“華山自古一條道”的樂趣已難體味。何況一日的短暫,也是一種無奈的抉擇,浮光掠影,蜻蜓點水。什么時候能在那些喜歡的名勝古跡呆個一年半載的就好了!我知道這不現實。不過華山是我到過的景觀中還想再來的地方——
責任編輯 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