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聯的舊“上海”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30年了。記得上世紀80年代初，我借調到省文聯劇協工作。剛開始是幫助編印《元曲選讀》，但劇協還有不少日常工作，比如看戲，就是經常會有的事情。看戲，那年月認為是一件快樂的事。但人家請你看戲，不只是為了快樂，而是希望你參加或組織座談會，幫助“提高”作品。所以，這是一件有“后續工作任務”的事兒。當時主持省劇協工作的魏淙江副主席年事已高，身體已不適宜來回折騰，于是他把這事也交給了我，我自然十分高興。但問題來了:石家莊的劇場、戲院大多在橋東，離文聯駐地較遠，且當時公交車極少，晚上又早早收車，散戲是沒有車的;出租車石家莊還沒有。距離近些的可以騎自行車，遠的就麻煩了。向文聯要車，老魏因資歷、職務，可以;我是一個借調的人，沒有任何職務，又比較年輕，是沒有這個資格的。怎么辦?不去吧，劇團會說省劇協架子大，請看戲都不去。去吧，又實在有困難……老魏說:你去找找藝亭!

劉藝亭同志是老革命了，1938年參加抗日工作，1949年創建河北省文聯是元老之一，1957年因運動受盡波折，后落實政策，于1981年任省文聯黨組書記，主持工作。在大家心目中，這是位原則性強，政策水平高，德高望重的老領導，大家不會因小事去麻煩他。這次老魏讓去，我只得去見他。那時文聯還在舊院，辦公區就五排小平房。書記辦公在第三排西屋，三排東面正對著靠墻砌的一個燒煤火的土爐子，上面放著兩把大鐵壺，供應全文聯50多人喝開水。

我不抱希望地走進了書記辦公室，藝亭老人坐在一張蒙著蘭布的椅子上，鶴發童顏，笑容可掬。聽完我的話，他立即說:“劇協出去看戲，是工作，應該派車!”我說我是借調人員，藝亭說:“但你是代表劇協去的。我給辦公室打個招呼:今后劇協看戲，無論是老魏，還是你和燕星，都應該派車!”一句話就解決了問題，真是沒想到。

當時文聯就三部車:一部淺藍色的“上海”，一臺能坐十幾個人的“面包”，還有一輛吉普。平時出車，領導坐“上海”，一般干部坐吉普，集體活動坐“面包”。可能是藝亭打了招呼，我就經常坐著“上海”去看戲。

這種常規中的例外，很快有了反響。省會戲劇界有人說了:省劇協來了個借調的年輕人，竟然坐著“上海”去看戲!當時文化廳幾位年輕的處長，戲研室的主任，都是騎著自行車看戲。結論是:省文聯重視戲劇工作了!那年月人心思動，過了不久，竟有人要求調來劇協，有的戲劇單位提出劃歸文聯編制，理由都是省文聯重視業務工作!

這可真沒想到，藝亭的一句話，竟有這么大的魔力。這就是老八路的魅力?

有人說:好事情常常有波折。因為年齡，藝亭不再擔任文聯黨組書記了。過時的吉普處理了，老“上海”丟了——汽車居然有人偷，當時也算一新聞，為此，大家惋惜了好多天。按文聯新規定，各協會用車自己想辦法。

不久，就發生了一件事。劇協約請文化系統幾位專家去邢臺、邯鄲調研，坐火車回石家莊站要車送人時，文聯車派不出來。當時已有8路車，但人太擠。站外“黑面包”倒有一、兩輛，但要價太高……這時已主持劇協工作的我得做主，腦瓜一熱:擠8路車吧!等一上車，看老魏被擠得站立不穩，我就知道自己錯了。事后同行的一位專家朋友對我說:“黑面包”也該坐，因為老魏歲數大了……我想起了六十多歲的藝亭為我派車的事，明白了差距，怎么身份一“新”就把該做的給忘了!為此，我抱愧至今。直到老魏去世，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向他道歉!例外與常規該怎么處置!

到上世紀90年代，社會又向前發展了，主要是人的思想觀念變化了。1995年，省劇協接待臺灣青少年戲劇演出參訪團，事情準備了一年多。接待工作受到省領導高度重視，指示文聯、省劇協一定把這件事辦好，有關部門協調好。來的83人，是臺灣幾個大學的戲劇教授和大學生、專科生。

我們從省旅游局租用3輛豪華空調大巴，把他們從首都機場拉來石家莊，去平山，去承德演出、參觀，再送到中央戲劇學院。整整7天，走了半個河北。他們驚訝河北之大，山水之奇，說河北的高速公路好，青翠的莊稼好，高大燕趙漢子好，你們安排的車子也好……雙方一致認為:這次活動增強了臺灣青少年對河北、對大陸的了解!這是各方面協作的結果，這也是省劇協多年來用車最好的一次。

最近幾年，文聯的設備比以前強多了，省劇協和多數協會都有自己的轎車了，連我這個已退休12年的老人，前年、去年去北京看戲(我的一個劇本由北方昆曲劇院排演)，坐的也是“蒙迪奧”等寬敞、舒適的汽車。但我總想起當年藝亭為我派車的事，想起老魏，想起那輛舊“上海”……

(責編:宗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