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師老YIN

我住的公寓名字叫HUIA，是一幢十二層樓的旅館式公寓。十樓的房客全部是來自世界各國的女人們。因此，這層樓的公用廚房應該是HUIA最忙碌的地方。每當晚餐時間，勤快的女人們幾乎同時扎進廚房，等我放學回到公寓，廚房八九個灶口已經被形狀各異的大鍋、小鍋占得嚴嚴實實，我只好抱著鍋碗瓢盆跑到一樓大堂，因為那里有一個HUIA員工用的開放式廚房。也是在那里，我認識了HUIA的廚師YIN。

那天，我到超市FOODTOWN花了八毛三分錢買了一大盒豬肝，這里的人一般不吃動物內臟，可能是因為膽固醇高或是不知道怎么做，反正價錢便宜得不敢讓人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是沒人問津。

我從冰箱里翻出了一個洋蔥頭，帶著豬肝和做飯用的東西就跑到一樓廚房，想做一道洋蔥爆豬肝。在國內，我在飯館吃過“溜豬肝”，覺得挺好吃，怎么做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一定是用油炒出來的。按常規，下了油加豬肝，然后就是加醬油和洋蔥。這里用的全是電爐，溫吐吐的小火想爆炒簡直有點異想天開。幾分鐘后，一樓大廳開始彌漫著腥臊的豬肝和洋蔥的味道。

接待處的KIWI(新西蘭一種特有的尖嘴鳥，用于稱呼新西蘭本地人)小伙子杰克忍無可忍，終于跑過來：“南希，你在炒什么呢?” “豬肝。” “豬肝能吃么?”他伸長了脖子望著小鍋里黑乎乎可疑的東西， “能呵，豬肝、豬心、豬肺、豬腸都是很好吃的。”我一邊攪拌鍋中的黑東西，一邊認真地說。受驚的杰克好像看怪物似的看了我一分鐘，捏著鼻子跑了。

我正失落著呢，這時，旁邊傳來一位老者的聲音： “姑娘，這么炒豬肝可不對，你應該用調料腌一下豬肝。再加一些姜或香料就好吃了。”我一回頭。一個穿著灰色T恤衫的KIWI老人正往廚房的烤箱里放一種像饅頭一樣的東西。 “你也會做炒豬肝這道菜?”我驚訝地問。“我是這里的廚師。什么都會做。”老人一雙灰色的眼睛笑瞇瞇地看著我。我指著糕點問：“這是在做面包嗎?我從沒吃過這種面包。”“不是，這是SCONE，非常容易。想學，我可以教你做。” “真的?”我瞪著一雙不可置信的大眼睛看著他，他想了一下： “這樣，我烤好了可以送一些給你，你住幾號房?”“1015。”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馬上又后悔了，想起學校的老師說過這里有一些當地男人專門以教英語等借口為名對女留學生下手，騙了錢財又騙色，像這老頭的熱情勁，是不是想弄幾個破饅頭把我拉下水?我馬上警惕起來說： “謝謝你的好意，不用了，我今晚有約會。”“你要想學，明晚我還要做的。你可以來找我，我住210房，我叫YIN。”我一聽，頓覺不妙，遇上“老色狼”了，我“哼”了一聲，端著我的豬肝一溜煙兒似地跑了。

回到十樓，就去敲好朋友日出子的門。我們樓里住了許多日本的獨身女子，新西蘭環境優美生活費又低，成了許多日本人旅游度假的首選。日出子來自日本大阪，四十多歲，但保養得很年輕。她和丈夫離了婚，就來到新西蘭度假，已經在HUIA住很久了。我說： “這里的老廚師不是好人，他讓我到他房間去學做SCONE，你說是不是有問題?”日出子笑呵呵地說：“你可不要把人都想壞了，他是個孤老頭，七十歲了還在工作。是這里出名的熱心人，人們都很尊敬他。明天我可以陪你去，我正想學怎么做SCONE呢!”

第二天晚上，當我和日出子敲開YIN的門時，只見老人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面粉、牛奶、黃油，一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樣子。我心里一沉，心想如果失約不來，老人一定很失望。我把從中國超市買的一袋豆腐干送給他，他紅著臉說：“吃了KIWI的東西，說一聲‘謝謝’就行了，不用帶東西。”

老人怕我們弄臟手，給我們一人拿了一雙一次性的橡膠手套，說： “好了，咱們動手吧!”他指揮我們先把黃油和加了發酵粉的面粉揉在一齊。再加糖、牛奶、葡萄干，合成面團，然后，再在案板上把面團鋪開，用玻璃杯口軋出同樣大小的面團，然后整齊地放在烤盤中。YIN說： “容易吧，現在就好了，讓它們發酵十幾分鐘就可以放進烤箱烤了。”隨后，他拿出筆ZI整整地將做SCONE的備料和制作的步驟都寫在紙上，交給我們，說：“這回你們就忘不了了。”

我開始打量YIN的房間，幾平米的房間很整潔。墻上掛滿了照片，年青時的YIN很英俊，意氣風發地站在輪船上。YIN說他以前是輪船上的大廚。十幾歲學藝，去過世界上好多國家還到過香港。可就因為老出海，原來的老婆和別人跑了。YIN指著一張舊照片上一個長得不錯的女人說： “這是我的前妻MARRY。年青時不知道什么是應該珍惜的，現在后悔已經來不及了。”看他傷感的樣子，我連忙岔開話題： “你也會做中國菜嗎?”“當然，下次做中餐給你們吃，不過豬肝可不是像你那樣的做法。”說著老人給我做了一個鬼臉。

這時，面團發好了。他把已發好的又圓又白的面團端到廚房放進烤箱里，調好溫度烤上。回來時YIN狡黠地眨著眼，逗孩子一樣說： “南希，沒有你的SCONE，我沒做你的，你回去吧。”我自豪地大聲說： “不行。這是我做的。”逗得老頭哈哈大笑。

YIN說他以前有一個大房子，老出海空著，就給賣了。現在準備買一個新房。我想老頭可能是怕我們瞧不起他，這么老了還住在這么小的公寓里，我便安慰他： “其實這里很好，年輕人又多。我們都是你的朋友，如果你買了新房，你會孤獨的。”他感激地笑了，知道我是在安慰他。

二十分鐘后，香噴噴的SCONE烤好了，YIN一端出來，我馬上抓起一個就往嘴里放，連說：“好吃，好吃。”日出子也兩眼發光，看著黃燦燦的SCONE發出了日本女人驚訝時特有的聲音：“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