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更聲稱自己是個“野蠻人”,但其實他出身于一個非常文明的家庭。他的父親是位激進的新聞記者,母親則具有西班牙的貴族血統。成年后,高更在巴黎的一家股票經紀公司里工作,收入極為豐厚。如果生活的軌跡不被打亂,那畫壇上毫無疑問會缺失一顆閃耀的星辰。一個偶然的機會,高更走火入魔般地迷上了繪畫。正是這種藝術狂熱攪亂了他的家庭生活,成了日后一切遭遇的引子。
在證券交易所上班時,高更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絕望。這里沒有明媚的風光、激進的畫友,到處都充斥著汲汲于名利的面孔與此起彼伏的討價還價聲。身處這個世俗之地,所有的藝術靈感都被封殺,心靈陷入一種備受煎熬的分裂狀態。終于有一天,高更爆發了,他做出了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決定:他要辭去收入豐厚的證券經紀人工作,向著一塊前途未知的領域進發。人們紛紛前來勸告高更別意氣行事,妻子甚至跪著求他改變注意,但他就像一顆磐石一樣不為所動。在那個年代,畫家謀生艱難,香榭麗舍大街上賣畫乞錢的人多如牛毛,況且高更還是半路出家。辭職過后,高更獲得了心靈解脫的自由,但也不再擁有每年3萬至4萬法郎的固定收入,也失去了往日溫馨和睦的家庭。他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創作、每年都能夠入選沙龍畫展,就一定會得到精神、物質的雙豐收。殊不知現實生活是冷冰冰的,并非每個人都能像塞尚那樣活著的時候就名利雙收,雖然他們的畫藝難分伯仲。
在妻離子散的窘迫境遇中,高更的創作激情卻空前高漲,他對印象派的藝術手法進行了全面的嘗試,畫出了一批極具印象派神采的作品。隨著印象派熱潮的漸漸消散,高更的生活變得更加難以為繼。他凄然地離開了巴黎,從此浪跡天涯,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流浪畫家。在臨終前的一個月,他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充滿自信地寫道:“雖然我能貢獻社會的微乎其微,但是誰又敢斷言它們將來不會大放異彩呢?”比起梵高來,高更畢竟是幸運的。就在他逝世的2年之后,以他的原始藝術理念為淵源的馬蒂斯等人的野獸派崛起于畫壇;3年之后,法國巴黎的秋季沙龍為高更舉辦了大型回顧展。從此,高更這個“野蠻人”的名字,又重新被載入人類文明的史冊。
高更有如一位悲壯的藝術殉道者一般,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如果他本來就像梵高一般落魄潦倒,也許故事內容不會如此悲辛。正是因為那近乎瘋狂的選擇,其人生經歷才映照上了傳奇的色彩。盧梭有句名言:“人人生而自由,但卻又處在無往而不在的枷鎖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但真正勇于抉擇者卻又是極少數。與高更相比,我們缺少的只是那九死而不悔的堅毅與執著。胸懷夢想卻又思慮萬千,擔心被人嘲笑,害怕妻兒無人照顧,甚至懷疑自己夢想的可行性……夢想漸行漸遠,自我亦慢慢褪色、流逝,最終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等到華發漸生,只能一聲輕嘆,對著子孫講上一句:“想當年啊,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