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駕到
李堯平時大半時間出差,艾米在私企做財務,不時還要加班。兒子李小淵上一年級,學校下午三點就放學,上半學期一直是姥姥在接送,但寒假里,姥姥查出糖尿病,不得不休息了。
李堯是家里獨子,還有兩個姐姐,表面開明骨子里傳宗接代觀念濃厚的父母,接到李堯的求助電話后,毫不猶豫地同意來“救急”。
他們住的是兩室一廳的格局,艾米起初有些猶豫,公婆來了,60平米里便要塞下5個人,在衛生間撒泡尿,外頭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原先李堯和艾米以及小淵睡一個房間。不過到底大了,雙人床弄出動靜,總擔心他會被驚醒。當晚,艾米想把家里的格局重新規劃一下。但是李堯揮揮手,等我媽來了再說吧。
半年沒見兒子,一見面,婆婆就皺眉說,怎么瘦這么多?其實李堯體重也沒什么變化。艾米隨口說,也許是睡不好吧,我們三個擠一張床,小淵睡覺又不老實,兩個人還搶被子。
沒想到艾米的無心之語,就此決定了睡眠的格局。老太太在房里兜一圈,沉著臉指派,臥室老兩口住,隔壁書房有書柜電腦桌及雜物,擱不下雙人床了,買個上下鋪的架子床,艾米帶小淵睡。那李堯呢?艾米瞪大眼問。客廳的沙發放倒不就是床嗎,李堯就睡那里好了,一個人,安穩,睡眠好。
艾米張口想說什么,就聽見李堯積極地回應“我下午就去買,媽,實木的比較好吧?”
本想在外頭吃飯,折騰了一天,艾米實在不想動了,婆婆不同意,艾米只好“賢惠”地鉆進廚房。外頭,一家人圍在沙發上敘話,其樂融融。艾米突然間無比失落。
買斷孩子管理權
艾米給李小淵報了三個興趣班——輪滑、繪畫和手工。婆婆在接送幾回后,自作主張把繪畫和手工調整咸了珠心算和少兒英語,回來還津津樂道:“英語班的學費貴些,我跟人家好說歹說,最后也沒再添錢。”一股涼氣直沖艾米腦門,“媽,你怎么隨便給小淵調班了?他很喜歡繪畫和手工的!”婆婆不以為然,“這也是小淵同意的。”李小淵正玩著爺爺買的變形金剛,沒心沒肺說:“奶奶說了,畫畫和手工太浪費時間,不如學點實用的,以后用得上。”艾米不好發作,只有沖小淵沒好氣地喊:“洗手去,看你的手臟成什么樣!”
晚餐桌上一時無語,艾米臉色也不好看。婆婆吃完小半碗飯,拒絕了兒子添飯,回臥室前不咸不淡丟下一句,“大人心里有火,不要撒到孩子身上,會影響孩子的心理健康。”公公跟著點點頭,抑揚頓挫地引用某本教育雜志上的事例。艾米滿眼噴薄欲出的委屈,大動作地扭動下肩膀,表示不滿。李堯只好壓低音量說:“他們也是為小淵好。”
收拾完碗筷,婆婆過來,手里拿一疊人民幣,“小淵報名興趣班的學費,以后由我們做爺爺奶奶的負責吧。”艾米驚詫,這唱的哪一出?這時公公走過來補充,“你們倆工資也不高,以后有關學習方面的費用,就由我們補貼。”
她推讓,不肯收,偏巧婆婆也是個固執的脾氣,李堯及時沖過來,“哎呀,爸媽,怎么能要你們的錢,一邊又接過來塞到艾米的手里,拿著拿著,爸媽的一片心意嘛。”
艾米雖喜歡錢,但這次心里并不是很痛快,她有預感,只怕李小淵的“學習管理權”就此被買斷了。
婆婆發威
周日上午,婆婆輔導李小淵數學,只聽婆婆的音量越來越高,可憐李小淵以前自由慣了,現在被揪在書桌前,瞪著奶奶出的那些數學題,猶如天書。婆婆出來倒水,兼表達不滿,“你們怎么教的,他什么也不會,將來肯定被同學甩到后頭的。”
艾米想說什么,被李堯掐了下胳膊。婆婆轉身去檢查小淵的數學題,又大聲叫起來:“你這孩子,怎么搞的,錯這么多!”小淵忍了很久,到底哭出聲來,艾米起身去打圓場,“怎么啦,寶貝?”
“連個簡單的加減運算都不會做!”婆婆和公公均是老牌大學畢業,自視甚高,總覺得自家人的智商該高于旁人。
艾米小聲勸,“沒關系,小孩子還小,慢慢學都能學會,現在也不著急嘛。”
見媳婦不以為然,婆婆禁不住提高分貝,“現在哪有家長不重視孩子教育的,等你們知道著急時,可就遲了!”老太太語氣嚴重,艾米卻深深不屑,不過是一年級的小屁孩,怎么弄得就像是要參加高考了似的。
那邊李小淵見有了救星,揪著老媽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嘟囔:“想看海綿寶寶。”他喜歡動漫,最近狂愛海綿寶寶和派大星。艾米蹲下來,給他擦臉,“好啊,等下媽媽放給你看。”
門咣當一聲,婆婆摔門而去。
一起走走吧
家里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公婆很想在孫子的學習方面有所建樹,用變形金剛哄騙李小淵上了珠心算和外語班。新鮮勁過去,李小淵開始懷念繪畫和手工的自由,不肯再去那兩個班,弄得奶奶勃然大怒。艾米幫兒子說話,被一同臭罵了一頓。李小淵氣急,露出頑劣小子本性,蹦跳著大叫:“你們回去,我不要你們管!”兩老氣得發抖,婆婆拍桌子叫:“一點也沒教養,都是跟誰學的。”
家里亂得像一鍋粥,那一刻,艾米賭氣想:索性你們就此走吧。
然而,氣歸氣,到底還是理智地低眉順眼,不想助燃火勢。待到李堯聞訊回來,安撫爹媽,又把兒子的小屁股拍得哇哇叫,一場風波貌似平息。
艾米倒是覺得,自己有一萬句話想和李堯說,和李堯之間,現在除了日常對話,關系純粹得就像同事之間,和兒子間似乎也多了重隔閡,婆婆不愿她插手學習上的事情,被邊緣化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但是兩人如今只能在MSN上溝通——可夫妻間有些事情,有些怨氣,有些小情緒,原本就不是語言能夠表達清楚的,被窩里的親昵擁抱,溫暖地勾一勾手,便足以消解胸中所有的塊壘。而現在,她顯然喪失了這個和李堯充分溝通的有效渠道。
晚上陪稅務查完賬,回來已有十二點,深夜,艾米在自家樓下的月光地里,默默站了一會。她已經想好了,絕不因兒子的緣故,婆婆的“插足”,放棄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要么,考慮在附近另租一套房子,給公婆住;要么,重新安排下格局,努力擠下一張雙人床,她和李堯的,李小淵打發到客廳去,至于那個上下鋪的架子床,讓它見鬼去吧。
輕輕開門進來,客廳沙發那里,被子微微動了動。她輕手輕腳走過去,沒有開燈,看見李堯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原來他也沒睡。
想和你說點話,一起出去走走?艾米說。李堯會意地捏捏她的手,伸腳去夠沙發底下的拖鞋……
(無傷摘自《女報》20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