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內外(組詩)

小序:《金剛經》有偈云:“一切皆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尋佛

兩只渴望之眼

一朵如豆燭光

于深夜

于幽暗的洞窟

尋沙漠向導

覓苦海慈航……燭光搖曳

淚光閃爍

佛微閉雙目

沒有答應

也沒有拒絕……

無聲便是有聲

絕望便是希望

佛與蓮花

只有與佛為伴的

這些蓮花

永不會凋零

更不會重復

出于污泥又淪落回污泥的命運

萬紫千紅

佛只選蓮花

蓮花蓮花

“蓮”與“憐”同音

“憐”與“愛”同意

“憐”還有一個意思

——“悲憫”

掃葉

秋已深了

一夜無夢

清晨醒來

做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清掃

佛門外的落葉——

青春、愛情的灰燼

理想、夢幻的灰燼……

仔細觀察

金黃的落葉上

仍殘留著

一絲絲春綠

一縷縷緋紅……

無須為它們哀悼

朝聞道，夕死可矣

把它們統統掃起來

找一個安靜更干凈的地方

深深掩埋

或者點燃它們

讓它們成為灰燼的灰燼……

這也許更符合它們的遺愿

梵音

梵音裊裊

穿越山林

連空氣聽了都在顫動

何況人心?

哦，我看見

這里的野花

也敞開心扉

向世界布施清芬

打坐修禪

松開雙手

放下眼簾

驅趕最后幾個

賴著不肯離開的俗念……

直到把心兒

修煉成一顆露珠

圓潤，晶瑩

看似渺小

卻包容大千……

洗心

從山上流下?

從天上流下?

源自千萬片綠葉?

源自觀音的凈瓶?

雙手合十

面水而坐

請汩汩清流

洗眼

洗耳

洗心

把肺腑洗得透明

把骨頭洗得更白……

哦，血液仿佛也褪去了紅色

凈化成另一眼清泉

洗滌每一根血管

洗滌每一條神經……

古老的拱橋

被清流感化

已忘記了自己是一座橋

而是一個虔誠的教徒

并且已經修煉成佛?

條石的隙縫里

生出了青草

長出了小樹

欄桿上

垂掛下一簾青藤

青藤上綴滿了潔白的花朵

每一朵，仿佛都是一句偈語

——偈語芬芳

解與不解

全靠悟性

古寺月色

月色無色

大愛無垠

空門無鎖

空心無夢

風行無跡

真經無字

善哉善哉

玉宇澄明

小沙彌

又是黃昏!小沙彌

倚在欄桿上

望著山下漸漸亮起的燈火

眼神復雜

多么熟悉的人間燈火啊

記憶中有一朵相似的燈火

就曾照耀過自己

燈火下有爸爸、媽媽……

是暮靄深了?還是有淚水盈眶?

那一片燈火開始模糊

阿彌陀佛!小沙彌收回目光

黯然轉身，拾級而下……

老僧觀景

青山不老

綠水長流

夫復何求?

花為夢幻

溪為囈語

鳥為歌謳……

陽光溫和

山風清爽

夫復何求?

石上吹笛

吹給山聽?

吹給樹聽?

吹給佛聽?

吹給自己聽……

一支竹笛

橫在天與地之間

橫在過去和未來之間

傾瀉一個僧人的心事

音符明亮、響亮

和顆顆晚露匯合

溶進出山的溪水

去滋潤龜裂的土地

去滋潤龜裂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