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翔的國寶

朱鹮，一種曾經(jīng)在東亞地區(qū)廣泛分布的鳥類，卻在上個世紀一度陷于滅絕的邊緣，只有中國的秦嶺成為它們最后的家園。“中國對朱鹮的保護，已成為拯救世界瀕危物種的典范。”洋縣朱鹮生態(tài)園一位研究專家如是說。

清晨。在朱鹮的鳴叫聲中起床，開始一天的勞作。傍晚，當炊煙彌漫在田野和山間時，和數(shù)百只鳥兒一起返回村莊……46歲的陜西洋縣農民劉樹文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劉樹文所在的村莊是一個叫做南山坡底的自然村落，距洋縣縣城僅3公里。這里依山傍水。景色宜人。村前是蜿蜒流過的洋水河，村后是個自然生長著黃花櫟、松樹、柏樹等高大喬木的小山包，這里正是朱鹮、灰鷺、錦雞、喜鵲等各種鳥兒的樂園。

劉樹文說，這個山坡上有多少只鳥兒，誰也說不清。

朱鹮觀察員

1991年，即鳥類學家在洋縣金家河、姚家溝首次發(fā)現(xiàn)7只野生朱鹮的10年后，又在南山坡底所在的草壩村發(fā)現(xiàn)了野生朱鹮。1993年，劉樹文成為村子里的朱鶚觀察員。

“少了有三兩只，最多時有70多只。”劉樹文對南山坡上的朱鹮已經(jīng)非常熟悉，“這種鳥兒不吃糧食，不禍害莊稼。除了每天早晨起飛時叫幾聲。平時很少叫喚。樣子很好看，一眼就能認出來，羽毛是白色的，眼睛兩邊和腿是紅色的，長長的嘴有點彎，嘴尖尖也是紅色的。”

劉樹文說。南山坡上這片自然生長的林子，是朱鹮的夜宿地。朱鹮晚上在林子的大樹上過夜，白天到附近的水田和池塘里覓食。由于草壩村是距離縣城最近的野生朱鹮的棲息地。因此經(jīng)常會有外面的人到這里來參觀和拍照。劉樹文的主要工作就是協(xié)助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做好有關野生動物的保護和政策宣傳。禁止村民在林子里放牧、打草、打獵等。

劉樹文告訴記者，南山坡底自然村屬草壩村一組，全村31戶，130口人。多年來，村上的人一直與林子里的各種鳥兒和睦相處，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捕捉和獵殺鳥類的事情。2003年，有人在田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受傷的朱鹮，捉住后交給了劉樹文。劉樹文將受傷的朱鹮養(yǎng)在家里，并與朱鹮搶救飼養(yǎng)中心聯(lián)系，請來專家診斷和檢查。還給朱鹮配制了專門的飼料。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精心喂養(yǎng)，受傷的朱鹮終于康復，最后由朱鹮搶救飼養(yǎng)中心的工作人員成功放回自然。“放飛時還真有些舍不得。”劉樹文說。

劉樹文還有一項工作，就是要不定期向縣上報告朱鹮的活動情況。因為這里距縣城較近，經(jīng)常有外賓和上級領導來參觀。有關部門隨時可能會向他詢問朱鹮的最新情況。包括朱鹮的大致數(shù)量，活動時間，等等，他必須了如指掌。“比如說縣上領導要陪外賓來參觀，就得提前弄清楚最近林子里有沒有朱鹮，有多少，活動時間，這些都不能瞎猜。”劉樹文認真地說。“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能讓人家大老遠來空跑一趟。有時候朱鹮一連幾天都不回來，就得及時告訴人家，安排到別處去參觀。”

沒有污染的村莊

與朱鹮處的時間長了，劉樹文便漸漸掌握了朱鹮的習性。他告訴記者，朱鹮返回林子的時間一般在下午6點到7點之間，即太陽落山之前。而且朱鹮飛回來時不叫，不像其它鳥兒飛回林子時總是唧唧喳喳叫個不停。早上，朱鹮會在太陽升起之前飛離林子，起飛時會發(fā)出叫聲。而且，朱鹮的顏色也會發(fā)生變化。“比如現(xiàn)在，是朱鹮的繁殖季節(jié)，朱鹮的羽毛還不太白，看上去有些灰。但過了四、五月份。羽毛就雪白雪白的，特別好看。”

下午快6點時，記者帶著相機上了村后的山坡，小心翼翼地走近山頂?shù)母叽髥棠尽Ｕ鐒湮乃f的，這個林子平時是禁止進入的。樹林里堆積著厚厚的落葉，幾乎沒有路，當?shù)厝朔Q為“狼刺”的植物橫七豎八地恣意生長著，一不小心就會鉤住衣服，甚至劃破手臂。但這里卻是鳥的天堂，山上樹木的葉子還沒有長出來，視線很好，抬頭望去，有的樹上落滿了鳥，遠看如一片片樹葉，待記者走近時，哄地一下，一樹的“葉子”全飛走了。

劉樹文告訴記者，自設立自然保護區(qū)以后，村里的人都知道朱鹮是國寶。就自覺地遵守有關保護政策，不僅從來不傷害朱鹮。而且種地不再使用農藥和化肥。“我們這里的環(huán)境是最好的，蔬菜、大米，包括喝的水。都是純天然的。沒有污染的。”

種地不使用農藥和化肥，農作物的產量就會受到影響，農民的收入也會降低。據(jù)陜西漢中朱鹮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局長路寶忠介紹，為了保護朱鹮，國家對當?shù)亟?jīng)濟收入受到影響的農民也作了相應補償。以2008年為倒，根據(jù)各保護區(qū)的不同情況，每人每年有300到500元的動物保護傷害補償金。“雖然說費用不多，但當?shù)剞r民很能理解。并能以大局為重，犧牲自身利益，為改變當?shù)氐纳鷳B(tài)環(huán)境做出了了不起的貢獻。”路寶忠說。

失而復得吉祥鳥

路寶忠告訴記者，目前洋縣共有花園、洋州、華陽三個朱鹮保護區(qū)，保護區(qū)面積達37549公頃。還有一個龍亭保護區(qū)，正在修復和建設過程中。距離最近的是朱鹮生態(tài)園，據(jù)縣城僅3公里。朱鹮生態(tài)園屬保護區(qū)管理局下設的朱鹮搶救飼養(yǎng)中心，擔負著推進朱鹮繁育、科研、教學、旅游等職能。

在生態(tài)園接近自然環(huán)境的野化訓練大網(wǎng)籠中，數(shù)十只羽毛潔白的朱鹮，或戲水，或覓食，體態(tài)秀美，悠閑自得。生態(tài)園的一位科研人員說。朱鹮堪稱鳥中的貴族，它不但對生存環(huán)境要求很高，而且性格溫順，端莊美麗，氣質高雅。

和大熊貓、金絲猴一樣，朱鹮也是秦嶺地區(qū)國寶級的珍稀野生動物。資料表明，朱鹮是世界瀕危鳥類，有“東方寶石”和“吉祥鳥”之稱。

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朱鹮這種和人類非常親密的鳥類，在上個世紀卻險些從地球上永遠消失。歷史上，朱鹮曾廣泛分布于東亞地區(qū)，包括我國中東部、日本、前蘇聯(lián)、朝鮮半島等地。由于環(huán)境變化等因素的影響，導致朱鹮種群數(shù)量急劇下降，甚至一度在全球絕跡。

1953年和1959年，我國鳥類學家曾在甘肅武都、康縣采到過朱鹮標本。在1981年以前，鳥類學家最后一次見到野生朱鹮是在1964年。此后十幾年間，再沒人見過朱鹮的蹤跡。

從1978年起，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的鳥類學家們組成考察隊，調查了東北、華北和西北三大地區(qū)。對朱鹮可能存在的地區(qū)開展專項調查。1 981年5月，鳥類學家劉蔭增等人終于在秦嶺南坡洋縣境內的金家河和姚家溝一帶發(fā)現(xiàn)了世界上惟一幸存的7只野生朱鹮，從而宣告在中國重新發(fā)現(xiàn)朱鹮野生種群。

在朱鹮生態(tài)園，專家們向記者講述了一個關于朱鹮的故事。

鳥類學家在洋縣發(fā)現(xiàn)朱鹮后，將一只小朱鹮帶到北京動物園飼養(yǎng)。立即成了北京城里最受歡迎的動物明星。在北京，小朱鹮擁有一間10多平方米的房舍和一個5平方米的室外活動場地，房間通風朝陽。環(huán)境舒適安靜。小朱鹮還有一張?zhí)厥獾摹按病保鞘且桓c地面平行的棲木。長25米。離地面1-2米。飼養(yǎng)員給這只小朱鹮取名叫華華。長到兩、三歲時，華華已經(jīng)是個體格健壯、羽毛鮮艷的“大小伙子”了。

這個美麗的故事后來被收錄到北師大版的四年級語文課本中。

路寶忠對記者說。經(jīng)過30多年的保護和宣傳，洋縣及其周邊的自然環(huán)境明顯改善，目前朱鹮的種群數(shù)量已達上千只，朱鹮的分布活動范圍已擴大到洋縣、城固、西鄉(xiāng)、漢臺、南鄭、佛坪、勉縣等七個縣、區(qū)，總面積約3000平方公里。據(jù)觀察，僅洋縣境內的野生朱鹮數(shù)量至少有600余只。

從秦嶺走向世界

其實，關于那只當年被帶到北京動物園飼養(yǎng)的小朱鹮華華，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據(jù)朱鹮生態(tài)園的工作人員介紹，華華長到4歲時，為了拯救日本朱鹮，中國方面曾安排華華與日本朱鹮保護中心的雌朱鹮阿金聯(lián)姻。這樁“跨國婚姻”一度在中日兩國間引起轟動。

原來，朱鹮也是日本的國寶，朱鹮的拉丁學名“Nipponia Nippon”直譯意為“日本的日本”。以國名命名鳥名，足見朱鹮對于日本這個國家的重要性。在日本文化中，朱鹮被認為是“圣鳥”。在日本皇室一些重要儀式里，朱鹮羽毛是必不可少的供奉。朱鹮色是皇宮的主色調，也經(jīng)常用在皇妃的和服上。

但是，由于朱鹮棲息地被大面積破壞，使日本的朱鹮瀕臨絕滅的困境。1967年。日本在新易縣佐渡島建立了日本朱鹮保護中心，當時除人工飼養(yǎng)的朱鹮外，日本還有野生的朱鹮。

但到了1979年。日本全境只剩下8只朱鹮，這些幸存的朱鹮全部生活在佐渡島。1981年，又有兩只朱鹮死去，日本政府決定把剩余6只野生朱鹮全部捕獲，進行人工飼養(yǎng)。盡管如此，到1985年，佐渡島保護中心也只剩下3只朱鹮。這3只朱鹮平均年齡12.5歲，兩雌一雄。一只雌鳥叫阿青，因為身患風濕病，腳已經(jīng)病變損壞。另一只就是雌鳥阿金，它跟雄鳥阿綠雖然能配成一對，可每年交配都不產卵。于是，日本鳥類學家希望年輕的秦嶺朱鹮華華能跟阿金相親相愛。繁衍后代。

但是，這次“跨國婚姻”宣告失敗。1995年，日本只剩下了阿金1只朱鹮，朱鹮在日本瀕臨滅絕的境地。

1998年，中國向日本贈送了一對朱鹮。2000年10月，訪日的朱镕基又將一只雌性朱鹮美美“借”給了日本。鳥類專家說，從贈送到借貸。其過程和熊貓一樣。雙方約定“生下的幼鳥由日中兩國平分。奇數(shù)只將歸還給中國”。

2007年11月15日，日本環(huán)境省宣布，自2003年4月以來因禽流感中斷的日中朱鹮交換活動重新啟動。中國于同年11月18日向日本贈送兩只朱鹮，而日本則在兩天后將13只朱鹮送往中國。這13只朱鹮都是2000年從中國送往日本的朱鹮美美的孩子。

據(jù)記者了解，除了日本。美國、英國、法國、德國、韓國等國家及有關國際組織也曾先后多次到洋縣的朱鹮棲息地尋求考察合作。使朱鹮保護從秦嶺走向了世界。資料表明，1998年至2009年間。我國領導人先后向日本、韓國贈送了7只朱鹮。并選派中方飼養(yǎng)技術人員幫助其繁育朱鹮獲得成功，極大地提升了我國在自然保護領域的國際聲望。

就在本文截稿之時，從日本傳來消息：日本環(huán)境省公布，一只4歲雌性朱鹮3月17日被發(fā)現(xiàn)從富山飛抵佐渡，經(jīng)確認，這只朱鹮是兩年前在佐渡放飛的。這一發(fā)現(xiàn)，證明在野化試驗中，從中國引進的朱鹮可以充分適應日本的環(huán)境，成功重返大自然。鳥類學家指出，這次朱鹮成功回到佐渡，表明在日本的野外重見自由生活的朱鹮，不再是日本人的一種幻想。

“可以說，中國在鳥類保護方面為世界做出了重大貢獻，并獲得國際社會的高度評價，中國對朱鹮的保護已成為拯救世界瀕危物種的典范。”洋縣朱鹮生態(tài)園一位研究專家的話充滿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