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譽(yù)
邁出左腳后
右腳一定跟上
流走一滴淚
會有一河水充滿
虹沒有顏色
藏不住黑夜
霧沒有重量
站不住烏鴉
走出去的路
必定連著星辰
曬干了的話
遇上雨水還能發(fā)芽
獨飲
一個有酒的晚餐
獨飲。咸魚和青菜
酒是兒子帶回的,法國廊酒D.O.M
比我送別人或別人送我的
要好許多。沒有痛。我不知道
為什么還要飲酒。為什么
要一個人獨飲。飲酒之后
臉紅,心跳,洗碗碟時
手不會冷。飲酒之后
可以寫一首詩,童年的翅膀
在籠子外面飛翔。飲酒之后
我用兩只手抱住酒瓶
把這法國人制造的中藥酒
摟緊
大與小
十年,甚至更久
還沒有混熟
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
在一起十分鐘
就開始牽手
過赤壁
總要想起那個老人
他有很多時間
研究明月、清風(fēng)、扁舟和酒
他坐著,或者行走
坐著時,身與清風(fēng)流放
走動時,心停于止水的地方
他耕種,或者敘友
卻把熟酒傾入水中,還原成水
把身體在江上放平
頭顱隨明月飛升
他有很多時間枕著江山
但不把它踩在腳下
他將明月?lián)砣霊阎?/p>
卻不把它裹進(jìn)衣衫
他不像我們這樣忙
不用隔著房屋和青山說話
不用洗潔精和染發(fā)劑
也不把肉身塞進(jìn)鋼鐵里
他有很多時間
所以,他熱愛那些緩慢的事物
也把話說得很好。譬如
“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就比那個紀(jì)委書記的報告
說得好聽
紙上黃河
我第一次看到黃河
是在公社的墻壁上
黃河像一條蚯蚓,在土里
尋找出路。它不知道海
只知道拐彎
一會兒向北,一會兒向南
老是走錯了方向
談?wù)撘豢脼蹊?/p>
一棵樹死了,一棵烏桕樹
在花盆里。由于我的疏忽
忘記給泥土必須的濕潤
從最柔軟的地方開始
葉子,青莖以及所有的枝
只有一截軀干活著,默然無聲
烏桕,它舍去了遠(yuǎn)處的繁華
保全著一點兒堅硬
如果我擴(kuò)大我的疏忽
它將用全部的死談?wù)搼曰?/p>
評論盆子不適合生存
我不能。我要在羊圈外插上籬笆
輸送水,還有我的耐心
72個小時之后
堅硬被柔軟突破
紛亂,匆忙,急切,鮮嫩
在盛夏里重復(fù)仲春
我慶幸我糾正了一個錯誤
也開始喜歡這棵烏桕
它不輕易交出自己,有聰明的策略
和堅忍的內(nèi)心
慢
我用這么緩慢的速度
為什么還不能抵達(dá)
學(xué)習(xí)一只螞蟻的堅韌
一只蝸牛的沉著
學(xué)習(xí)一只駱駝
遙遠(yuǎn)的天上有一條河
你總在河的那邊唱歌
我的身上有一道道口子
囊中的水都走出了眼窩
風(fēng)在一個夜晚摸遍了土地
一滴雨得從春天走到秋天
雪一來就接吻把土地融化
我的河用十年走不到對岸
我走得這么慢
為什么還撿不到地上的星辰
梅花
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就是跑得比別人快
為什么要在雪地里開花呢
在別人都不說話的時候
一生最后悔的事
要后悔整整一生
聽女理發(fā)師談職業(yè)特點
為勞模理發(fā),給小偷刮臉
為富孀洗面,給妓女梳春
為乞丐洗塵垢,給官員盤發(fā)型
高山流水,清風(fēng)堆云
我把一樣的手藝
給所有的頭顱
觸摸一樣的皮膚,整理人的表面
卻從不梳理他們的內(nèi)心
創(chuàng)作短言:意味有古典或現(xiàn)代之不同,然追求意味是古典或現(xiàn)代詩美之共同。作為語言藝術(shù),話語的意味是詩美存在的重要方式。意味,在于語言的抵達(dá);意味,在于語言的分歧;意味,還在于語言的跨越、裂變或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