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作和新篇 (15首)

春雨

田野還有殘雪的嘔吐物

天陰了

細得難以察覺的雨

像嬰兒臉上的初吻

是從下向上升起的

讓人發癢的絨毛

是太陽扯了一把香草戴在頭頂

又很快因為你的發現而消失

1984年3月

山茶

如果不是因為你身上的綠蘿

我不會看見你――山茶樹

如果不是因為你花兒的鈴鐺

我不會聽見樹葉簌簌響

如果不是圍繞你的小小旋風

我不會聞到正午茶花的味道

如果沒有樹沒有風沒有花兒

就沒有你和你的無中生有

當你們沉睡的時候

夜晚的山茶樹活著

老鼠活動著

啃著清香的樹皮和草莖

1984年冬天

仿冰心

盡管繁星擬定了夜的訃告

但它們的名字

并未出現在人類生活的大地上

繁星啊，你一生的事業

僅僅是匯集于宇宙港灣中的波瀾

我準備了一束

由藍寶石花朵組成的花圈

獻給日出后婚慶般絢爛的葬禮

1984年冬天

問答

山里石頭們知道了下雨以外的事

從沙石上走過進城的驢子就知道了

中央公園雕像的臉上有了綠苔

未來的暴風雨難以察覺地搖撼了寧靜的城鎮

和我們身體的節律一起激蕩又消散的事物

凝固于空氣中讓我們無限向往靜穆的力量

雕像和狗兒一起嬉戲時

雕像會時常離開狗兒

“你這是要去哪兒呢

“我哪兒也不會去”

輪轉季

太陽把黃油抹在沉睡的大地上

新的一天從文身開始

在消失后重現的村莊和田園之上

盤旋的星空引頸西去

大海燃燒得多么熾熱

你仍然隱身在流動的海港

沙漠羊群里

擔負著制止者的角色

太陽推進到黃歷里與垂直線之間夾角超過一個度數

酣睡的星星變成了爆炸后噴發的活火山

第一批大雁起程南下，草原上揚起蒲公英曖昧的塵霧

河流開始的地方，傳送著一種驕傲的暗灰:冷雨

一九五七

站臺的煙霧上

飄蕩著幽魂

她們沒有胸

沒有肚子和青絲

散落的麥粒

夭折的孩子

鐵軌上的雨

比我們知道得更多

叫多吉的孩子

雪線以下暴露出廢礦、茅屋、磨坊

還有石碓、電桿、矸石、紅磚、纜繩

像山谷的嘔吐物

天狼星，漏斗一樣篩選著睡熟的夢境

這里，鳥兒安靜，大地浮現

月亮燈塔一樣一直和人群一起

時間，在身體的另一頭捕獵

山谷，星星輕啄你的毛發

把你當作離開故鄉后出生的獅子

寂寞的游戲

老虎在追趕孩子

老虎已成形

天真無邪的游戲

還在繼續捕食獵物

帝王向大海感恩

三個孩子向神父潑水

神像睡著了

(夢到終結的死亡?)

寂靜的游戲中

你才知道寂寞離你有多遠

青藏鐵路

冬天只是四季之書的書脊

春天的火車會停下

與寒冷的高原相忘于

溫暖的星空下

兵馬俑

無畏，是因為喪失痛感

歲月不再眷顧

無法感知疼痛的

一個孩子，一個士兵

貼著封條，出土

成功預言你的出生:

末日刺客

磁場

閃電的帳篷里

受傷的野獸們大哭起來

太陽像個軟木塞，只顧自己飄著

玫瑰讓你想起什么

地鐵，十分鐘

夢的磁場:在尋找自我的路上醒著

熒屏上熄滅的兩個名字

電視跟你說話

你是否比劉易斯跑得更快

你和劉易斯

都是熒屏之子

困獸跟牢籠說:

熒屏之雨，依然奔跑中

旅行家

殘碑黃卷上的尋章摘句

一種終生閱讀斷章殘篇的新奇

無法與你分享的孤獨之旅

山崖上的裂紋在召喚同伴

巨大的鳥類的影子

遲到者，忘記關門

蜂之歌

品嘗蜂蜜的甜美時

別忘記

蜜蜂們古老君主制的命運

戰爭、暴行、勞作

富貴、體面、優雅

蠻荒之國也是真與善的國度

恥辱說:我們應當懂得生活

窟窿

自我在愈合的傷口上醒來、出走

一邊飛行一邊繼續砸磚

從淹沒鏡子的皺紋辨識臉上

工筆畫的差誤。地球

像一只躲避的耳朵

大海只是它的不毛之地

沒有創造。窒息我們的眼睛

仇恨、戰爭、貪婪、猜忌、混沌

撕碎的一頁頁雜志翻天般覆蓋城市、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