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臨門

眼看就要過春節了，得給梨子家準備彩禮。

梨子說，自己是離過婚的人，二婚時走走樣子就行了。但木頭說:對你來說是二婚，但對我來說是頭婚，不能讓人笑話，就是走樣子，也得走個正兒八百，不只圖好看，也說明你在我心里的金貴。

梨子聽了點點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悠。

走樣子，是要用錢的。家里哪有錢?爹攢了一輩子的錢，幾乎都用來給哥娶了媳婦。一個多月前，給爹看腿病，不僅把木頭打工掙的一點錢用了個精光，還借了外債。問哥要點?別說他真沒有，就是有，木頭也不會張那個口。嫂子那人，唉，不說也罷。

但木頭心里還是有點底的。這不，今天他就準備好了被窩卷，打算到疙瘩那兒要工錢。

疙瘩該木頭的工錢快一年了。

那是去年春上，木頭跟同村幾個到新疆打工。沒想時間不長，因一小事與當地人起了爭端，木頭不明不白地參與了進去，被人家追殺，連車票都沒掙夠就回了老家。后跟著人家干建筑隊，和灰搬磚，累死累活一天掙不了兩個錢。后來，實在找不到更好的活計，才到疙瘩的“大地紅地毯公司”當裝卸工。

這大地紅地毯公司，說來還是在縣里掛了號的招商引資項目。疙瘩在臺灣的表舅，是這個項目的投資人，他聘請疙瘩當公司總經理。表舅在大陸有好幾個公司，平時他像鳥兒一樣，在兩岸及幾個公司間飛來飛去，大地紅的日常管理和業務都交給了疙瘩。所以說，疙瘩還是有一定權力的。

說起來，木頭到大地紅打工，還是疙瘩主動提出來的。

那是木頭從新疆回村后不久的一天，木頭騎著一輛突突突震天響的破摩托車，在村口拐彎時，差點撞上疙瘩的小汽車。自當上總經理后，疙瘩的身份就上去了，出門就不再騎摩托，而是非四個輪不坐。疙瘩熄了火，點上煙，看木頭擺弄電驢子。

木頭沒命地踹摩托。時間快到了，晚了要扣工錢的，工錢本來就不多，再扣點，一天的力就白出了。可再怎么著，就是打不起來火。這破玩藝，是為了干建筑隊花二百五十塊錢買的，有兩大特點:一是動不動好熄火，二是熄了火就不好打火。木頭搗弄了一頭汗，也沒發動起來，抬頭看見疙瘩正在一邊沖自己笑呢，就沒好氣地說你笑個屌啊你笑。

疙瘩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要罵你。

木頭說疙瘩哎疙瘩，一天二十四小時，這么長的時間你不用，單單等我出門這會兒，你出來湊熱鬧，成心與我過不去?

疙瘩說木頭哎木頭，天下這么多的路你不走，單單走我要走的這條路，你又是什么意思?

這就叫冤家路窄。木頭把破車扔到一邊，說疙瘩你要賠我的工錢。

疙瘩說我賠，而且不止是賠一點。說著扔給木頭一顆煙，點了，說:木頭，我聽說你到新疆打工差點被人砍死，現在又干小工搬磚頭，一天到晚累得個熊憨樣，掙不了一斤豬頭肉錢，真不如到我那里干。

木頭說到你那能干什么?看大門?

疙瘩說看大門的是鎮長家的姑老爺，還輪不到你，但是原先的一位裝卸工被開除了，你干不干?

木頭知道疙瘩是個人精，盡量不要沾他的邊。但還是忍不住，問:人家干好好的，為什么要開除?

疙瘩說他要是好好的干，還會開除?就是因為他不老實，吃著碗里的還看著鍋里的，偷廠里的原料。說著拍拍木頭的肩膀:但我覺得咱都是一個村的，互相了解，放心;再說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與其把工錢給外地人，不如讓咱自己兄弟掙，你說是吧?

木頭不大相信:裝卸工是干活掙錢的，為什么要偷東西呢?

疙瘩說你這話就問得奇巧了，這話你只能問偷東西的人，現在要緊的是，你干不干?咱們是一個村的，所以我先問你，這叫近水樓臺先得月，你不干，只要我放出話，馬上就會有一個連的人報名。

木頭就問給多少工錢。疙瘩說不算太高，一天六十，力氣活，不能虧了弟兄們。工錢還不低，但木頭還不放心，問:工資是按天發還是怎么的?

疙瘩說按天發那是打零工，咱這是正規單位，按月開工資，干好了，轉為正式工，交養老保險金。

木頭說不要交什么什么金，按月發工資就謝天謝地了。

疙瘩說什么話，大地紅是縣里和臺商合資的企業，知道不?

木頭想了想，就答應了。從此成了大地紅地毯公司的一名員工，他的工作是裝卸原料和成品，在汽車上爬上爬下，兼職燒茶水爐、掃院子，比干小工搬磚頭和灰強多了。但沒想到的是，只領了一個月工資，公司就不行了。從第二個月起，公司生產的地毯就不往外拉了，據說與公司業務量最大的一家客戶發生了火災，破產了，其他的零星客戶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地毯堆在倉庫里，碼到了屋頂。產品滯銷，連原料款都欠著，更別說工人的工資了，只能先拖欠著。木頭要，疙瘩說又不是你一人，我也要領工資吃飯的，等一等吧，下個月一塊發。到了下個月，疙瘩說他表舅回臺灣了，賬已做好，但沒法簽字，再等一等吧。這一等就是三個月。到第四個月，木頭和另外幾個工人是邊要工資邊干活，疙瘩的表舅倒是回來了，字也簽了，但賣出的一車貨，公司連錢的影子都沒見，直接被原料廠家從賬上劃走了。賬上沒錢，表舅代表董事會向員工解釋，說大家要多體諒公司的難處，等過了這段危機，企業再創輝煌，員工也會苦盡甘來，等著大把大把往腰里掖錢吧。表舅表完態不久又走了，疙瘩在家撐著門面。大家也沒什么法，只能再等，就這樣一直被忽悠了小半年，一年能打工的好時光就這樣迷糊過去了。

半年后，木頭離開了大地紅，一邊幫著老爹養羊，一邊向疙瘩要工錢。要著要著就疲乏了，有一搭沒一搭的，反正只要見了疙瘩就要，見不著就算。所以疙瘩再出門的時候，一般就不與木頭爭時間了。這次要不是因為春節到了，要給梨子家準備彩禮，木頭也不會把要賬當成正經事兒的。

離老遠，木頭就聽到疙瘩辦公室的咋呼聲。

看到木頭胳肢窩下的被窩卷，疙瘩就知道來者不善，他來個先發制人:木頭你來了正好，正要叫你呢，今天咱們就開個現場會，解決大伙工資的問題。他招呼木頭坐下，但其實辦公室已沒坐的地兒，連沙發扶手上都擱滿了屁股。看樣子這一屋子人都是要賬的了。疙瘩就沖門外喊:小張，給木頭搬把椅子來。木頭擺擺手，說疙瘩總經理，你就別忙乎了，我是來要賬的，不是來坐椅子的。

疙瘩說我知道你是來要賬的，你看這一屋子人都是來要賬的，但總得先坐下吧。

木頭說坐的問題好解決。說著把行李被褥往腳下一放，就坐了下來，惹得好幾個人笑出了聲。

疙瘩就講話:這都快過年了，還拖欠著大伙的工資，作為總經理，我心里也不好受啊，這不連自己的小車都賣了，用來還賬……

木頭這才知道，要工錢的不只工人，還有原料廠的客戶，工廠也早已停產了，疙瘩在這替表舅守著老營。疙瘩面對大伙，并不賴賬，他說:都是鄉里鄉親，我每天親眼看著你們出力、流汗，我和你們一樣，也是爹娘生爹娘養的，也是啃家鄉的坷垃頭長大的，我能忍心坑大伙的血汗錢嗎?如果有錢，絕對會一分不少、一天不拖地發給大家，但現實是企業十分困難，已停產整頓，現在你們就是把機械砸了，把廠房一把火給燒了，我疙瘩也不能怪你們。但是，那樣你們一樣還是拿不到工錢。

大伙聽他說得也怪實在，就不好意思再鬧。但總要有個說法吧?疙瘩就公布了公司研究后的決定。三個選擇:一是等，什么時候公司有錢了，會一分不少地發給大家;二是用工資入股，企業現在困難，但危機總會過去，地毯廠總有紅火的那一天，到那時入股的工人就成了股東，企業盈利了就會有分紅;三是用地毯抵工資。

疙瘩拿出一沓紙，說誰想好了就在協議上簽字。

木頭合計:第一條是等，等到猴年馬月?第二條入股，眼下連工資都發不了，分紅在哪兒?看來只有第三條還劃算:錢沒有，好孬有東西，弄好了，東西多少能換點錢吧。以前給木頭定的工資是一天六十，一月一千八，干了六個月，給了一個月工資，還拖欠五個月的。除去有事請假十幾天，應得工資八千一百元。地毯以成本價九百六十元算，木頭應得九條半，疙瘩說念在木頭干活實在的份上，就給十條吧。疙瘩把事都辦到這份上了，木頭還能說什么?扛著一大捆地毯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木頭想著，都說要賬難，其實這有什么難的?木頭原打算帶著被窩，疙瘩不給錢就跟著他吃住，看來是把疙瘩想歪了。八千塊錢的地毯，打五折行吧，還四千塊呢，再想辦法弄一千，加起來就是個小整數。把厚厚的五十張老頭票，往梨子娘家桌上一拍，嗨!咱木頭這回腰板也硬他娘一回。

梨子與木頭是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是木頭追求的女星。梨子對木頭呢，也是一心一意。但梨子最后陰差陽錯地卻嫁給了另一個人，什么原因?梨子娘的原因，嫌木頭家窮。木頭遠遠地望著梨子坐上了人家的花轎，原以為這一生沒指望了，沒想結婚一年的梨子卻離了婚。木頭對梨子的感情一如既往，不嫌棄梨子，這次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她娶進家門。為了給梨子撐臉，木頭打算按當地風俗，要正兒八百地給女方過彩禮。五千雖不算太多，但在這地兒，也不算最次的。

但守著地毯，是變不出彩禮的。木頭在想，用什么法子，才能把地毯變成錢。

首先，他找了當小學校長的土豆。這土豆是他小學和中學的同學，也是他最好的兒時伙伴，同伴中數他有出息。面對木頭的求助，土豆并不外氣，他說老同學你既然來了，我說什么也得幫你解決兩條地毯;但你也知道，學校窮得叮當響，一時也拿不出現的，這樣吧，到年根了，我會想辦法弄點錢給你的。

接著，木頭又找到了在鎮計生辦當副主任的海鷗。海鷗是哥哥的媳婦——也就是嫂子的嫂子的表弟，因有著這層親戚關系，海鷗很是客氣，特別是聽了木頭介紹的情況后，十分同情，說現在農民打工真不易，累個半死也掙不了幾個錢，這樣吧，你留下三塊地毯，我一定想辦法幫你解決。

在送木頭出門時，海鷗說:實話給你說，在你之前，已經有人給我送來了地毯，儲藏室里擺著一摞呢，也是你們廠子原先的工人賣給我的。海鷗還說，原準備給單位職工當福利發的，但意見不統一，所以就一直擱著。海鷗還說，原先送他地毯的人，也有親戚關系。直到這時，木頭才知道，原先的裝卸工并不是因偷東西被開除，而是因為拖欠工資，也用地毯抵。他拿著地毯到處推銷，也找了計生辦主任。后來因地毯不好賣，他就要原料，因為原料好出手，但疙瘩不同意，他就在裝卸的當兒，私下里截留了幾包原材料，被疙瘩借故開除了。

海鷗最后對木頭說:放心，咱們是親戚，我先解決你的。

就這樣，凡是能想到的、有能力處理地毯的各種社會關系，木頭都想到了。末了，還剩下五條地毯，木頭實在沒法子了，愁得唉聲嘆氣。還是爹想了個法子，說要不就麻煩一下毛六吧。毛六是木頭家的鄰居，前幾年跑到縣城開了家羊肉湯館，幾年沒回來了，家里的房子就委托木頭一家給看著。木頭的爹是個實在人，人家委托的事就會盡力辦好。去年發大水，毛六家的院墻被泡倒了一段，也沒通知毛六就給壘上了。爹說:聽說這些年毛六在縣城混得不錯，關系甚廣，讓他給推銷幾塊地毯，還能難住了他?

這真是車到山前自有路啊。木頭扛著地毯來到縣城，把爹的意思給毛六說了，毛六手一揮:這還算個事?放心吧木頭，就憑你爹這些年給我看房子、修院墻，我幫這個忙也義不容辭;你回家等著，等賣完了地毯，我就把錢給你送回家。

木頭心頭一陣喜，嘴上還客氣:您千萬別為難。

不為難不為難。毛六拍著母豬一樣的肚子，說:給我送羊的那么多，這些羊販子都求著我呢，我讓他們幫著銷，沒問題。

木頭千恩萬謝后回了家。心事好像都解決了，輕松了許多。下一步，就清等著收錢了。

春節像一個不知憂愁的孩童，唱著跳著，蹣跚著腳步就走近了。可春節越近，木頭心里卻越沒底，因為地毯發是都發出去了，但處理得怎么樣了，一直還沒個準確音信。

這天，木頭抽個空跑到校長家。校長一見他，就苦了臉，說對不起了木頭，本來是想弄點錢先給你的，但老師們不愿意，說辛辛苦苦一年了，過節總要發點福利吧?沒辦法，只好給老師們買了粉條子。這不，我還專門給你留了一包，剩下的錢，等開春有了就給你。哎，這粉條不孬，是邵樓李家的，有筋道。

木頭就提著一包粉條回了家。

然后又去了海鷗那兒。海鷗見了木頭，直搖頭，說兄弟我確實已經盡力了，但沒要來錢。這不，到年關了，就怕不好向你交代，昨天我還專門跑了一趟縣城，原指望在招商局當副局長的同學能幫下忙，可他倒好，地毯是留下了，卻給了我一把旅游券，說是上邊硬壓下來的，市內全部景點兩日游。

說著從包里抽出一些花花綠綠的紙，遞給木頭，說:我也想了，如果給你們錢，你們舍得玩嗎?特別是老人家，辛辛苦苦一輩子，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更不用說旅游了，但現在好了，這就叫逼著你享受。海鷗給木頭倒杯水，說:木頭啊，趁春節放假這些天，你叫上家里的老人，帶上這個，十一個景點門票全免。說著把票塞到木頭手里，說，趁這機會，好好孝敬一下你爹吧，老人家當爹又當媽，把你哥倆拉扯大不容易啊。

看木頭拿著票不知所措，海鷗又說:一張票三百元，給你十張，你看夠嗎?

木頭說我們農村，春節不用放假……

海鷗說那更好更好，想什么時候去就什么時候去。

木頭說我爹腿腳不大好，恐怕……

海鷗說那更好更好，可以坐車，老人家路走多了累得慌。

木頭就攥著一把旅游券回了家。回了家就給毛六打電話，毛六說木頭你別急，我正想辦法呢，最遲年三十就給你送家去，我辦事，你放心。

日子過得真快，第二天眼一睜，年三十就到了。木頭睜開眼，就想到梨子含淚的眼，想到眼就想錢的事。毛六昨天說，最遲年三十一定把地毯解決了，把錢給送來。明兒個就過年了，哪有錢的影子?今天再不去梨子家，就沒時間了。

正想著呢，大門就被推開了，羊販子尾巴來到了院子里。一進門就笑哈哈地喊:大哥呀，我提前給您拜年來了。

木頭的爹正在羊圈旁伺服母羊呢，一見尾巴來了，臉上馬上堆出笑容。他知道，尾巴肯定是送錢來了。自秋上尾巴牽走那幾只羊后，一直沒結賬，說好年前一定結的，今天果真送來了。都多少年了，就知道這尾巴兄弟講信用。老頭沖屋里喊:木頭木頭快起來，今天是雙喜臨門啊，你尾巴叔送錢來了，母羊也快生了。

不用喊，木頭聽見動靜已經爬起來了，他邊扣著衣扣，邊招呼了尾巴。尾巴點點頭，圍在羊圈邊上看母羊，看著就叫了起來:這樣不行大哥，天太冷，一會生了，會把小羊凍死的。

木頭說尾巴叔，羊的事等會兒再說，還是先結賬吧。

尾巴說好好好，我來就是結賬的。他把胳肢窩夾的一卷東西放在院子里的香臺上，撕掉外面包裝的塑料布，展開。木頭看了，有點面熟:這不是他送出去的地毯嗎?

尾巴扳著手指頭算開了賬:秋上牽走三只羊，一共一百零一斤，十八塊五一斤，應當是一千八百六十八塊五，當時給了你零頭八百六十八塊五，還差你一千整，對不對老哥?

木頭的爹點點頭，說是是是的。

剩下的一千，給你送來了這個雙喜臨門。尾巴指著地毯講解:您爺倆看仔細了，這地毯是火紅色的，似火焰，又像太陽，象征著你們全家以后的日子蒸蒸日上、紅紅火火、越過越好;地毯上的圖案是梅花，好啊，俗話說，梅花香自苦寒來，說明你老哥這些年的累沒白挨、罪沒白受，現在福到壽到，以后不用再吃苦受累，即將兒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再看這樹枝上，兩只喜鵲左顧右盼、你親我愛，預示著木頭爺們很快就要喜結連理、成雙成對、百年好合……

好了好了，我們不要這些，要錢。木頭有些氣惱地說。

尾巴嘖了嘖嘴，指著地毯:這不是錢嗎?一千一，批發價。

狗屁!木頭急了:我缺的是錢，錢，我要錢。

尾巴被木頭的樣子嚇著了，就看老頭。老頭就熊木頭:這是你叔呢，有話不能好好說?!說著轉臉瞅尾巴:他叔，這地毯……

尾巴重重地嘆口氣，說:老哥我也不瞞你了，我也是沒辦法呀。我知道，咱莊戶人養只羊不容易，就指望它換倆錢過日子呢，誰知前幾天我到毛六那結賬，他老小子不給錢，給這玩藝?我當然不想要了，可他說，這地毯是一個于他家有恩的人求他幫忙的，他說無論如何也要幫他這個忙。我也想，都供這么多年了，不到萬不得已，他決不會用地毯抵我的羊錢，你說是吧?他求我給他幫忙，說得又那么實在，老哥你說，我還能怎么辦?

可你不能抵我的羊錢呀!老頭說。

我也不想抵你的呀。尾巴說，可我跑了四家，人家都不愿意，有一家還給我動了手。說著他擼起了袖子給老頭著:你看看，這就是他們打的，你說我容易嗎?實在沒辦法，我就想到了你，咱哥倆共事不是三年兩年了，我知道你是個實在人，講究人，熱心人，你就是再難，也肯定會幫我這個忙的，是不是大哥?我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的!

可也不能這么貴呀!木頭說。

貴?尾巴說我也嫌貴呀，要是一百塊錢一條才好呢，剩下的我給你錢，那多好。可這破玩藝本來就是貴族老爺們用的東西，能不貴嗎?這還是毛六打完折的價呢。說著尾巴瞅老頭:咱哥倆也不用客氣了，該你一千，這地毯一千一，多出的那一百，我不光不要了，還欠你個大人情。你算幫我的大忙了，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放心，以后我再收羊，會先收你的，而且保證是最高價。

老頭說可這錢錢……

尾巴說一千就一千吧，剩下的一百塊，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要的，如果你實在不好意思，那就這樣，算是我給未來侄媳婦的見面禮好了。說著沖木頭笑了笑。

木頭瞪他一眼，氣得一甩袖子進了屋。

眼看天就要過晌午了，再不去梨子家，就沒時間了。愁眉苦臉的木頭，硬著頭皮裝上旅游券，抱著地毯，拎著粉條。正要出門，羊圈那邊的老爹喊他:生了生了，快來幫忙。木頭趕緊過去一看，果然生了，麥草上有兩只小羊呢，只是凍得一個勁打哆嗦。老頭說不行，這樣很快就會把小羊凍死的，得想辦法擋住風口。

用什么擋呢?木頭周圍瞅瞅，哪有合適的東西。

有了。他放下粉條，把胳肢窩下的地毯展開，就地找了根舊鐵絲，把地毯穿了，正好掛在了羊圈的屋檐下。這下好多了，地毯織得怪密實，擋風。什么聲音?木頭低頭一看，是母羊，正啃粉條呢。吃吧，權當給它增加營養了。木頭用腳把粉條往它跟前驅了驅。

爺倆正忙活著，就聽胡同外傳來熱鬧的鑼鼓聲。在家門口，鑼鼓聲停下了，穿得人五人六的疙瘩進來了，手里拿著紅彤彤的門對子。見了木頭爺倆，疙瘩規規矩矩地作個揖，說:過年了，大地紅有限公司感謝大家一年來的關心和厚愛，企業以后的健康、持續發展，還需要大家一如既往的大力支持，為了表示感謝，經公司董事會研究，決定在春節期間，免費贈送給曾經在大地紅公司工作過的員工一套精品春聯……

正說著，猛然看見掛在羊圈屋檐下的地毯，問:你們這是搞的哪一出?

木頭說用地毯給母羊當門簾，不花錢就替你做了廣告，不好嗎?

疙瘩哈哈笑了，說好啊好啊。轉身走了。

盯著疙瘩的背影，木頭忽覺得脖子上有什么異樣的感覺。抬頭看看，剛才還好好的天，這會兒突然飄起了雪花。爹說:瑞雪兆豐年呢，看來明年肯定會有個好收成。

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