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歷經千載的舊物,承載了多少無法言喻的美好。
——題記
自打懂事起,我便對考古、歷史之類的事有著極大的興趣。說來也真怪,當時那么小的一個孩子,愣是對這些別人眼中“死氣沉沉”的東西著了迷。
其實現在仔細想想,其中所蘊涵的那種無言之美,或許才是真正打動我的東西。
我沒有能力像收藏家那樣去賞玩商周的青銅、元明的青花,只能寄情于家中流傳的一些舊物。好在我也不是鐘情于它們所能兌換的金錢,而只在意它們的無言之美。
梳子
梳子是很有情味的物品。
我常想,每一把舊梳子,應該都會抱有看破紅塵的心態吧?也許當初曾有一雙纖纖素手握著她,讓她輕輕掠過發尖。于是梳子就感到頭發一縷縷流淌過自己纖細的身體,宛如流年。
發絲流過梳齒的時候有時會糾結,剪不斷,理還亂,梳子在這短暫的停滯中,琢磨著主人的心緒——是輕輕解開的恬靜,抑或是一把扯斷的決絕。
梳子在生命終結的那一刻,它本身見證的一切也隨著梳子的裂紋變成碎片,成為某片不平靜的湖上細碎的波紋。
從前在奶奶家住的時候,成日里四處翻騰,被我翻出一把久置不用的篦子。就是那種中間有梁兒,兩側有密齒的竹制的梳頭工具。齒斷了好些,還纏繞著一些斷發。一副年代久遠的樣子,也不知道曾經纏繞過多少故事。
記得奶奶家里還有一把舊梳子,銀色,金屬質地,做工粗糙,也不是很規整。奶奶曾提過這是她年輕時一個朋友做了送給他的,而且這材料的來頭很不一般,是他參軍時收集的一小塊敵機殘骸,用來做紀念的。戰爭結束后,他進了工廠,就用它做了這把梳子送給了奶奶。
按時間推算,奶奶的朋友該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吧,不知道他當初熬過了怎樣的歲月?具體的事,奶奶沒有細說。也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如果還在的話,又在哪里,過得怎樣呢?
梳子一直都在,可是故人卻失散了,當真人生如夢,一生的悲歡離合,到最后也不過是換來他人的一聲物是人非的感慨罷了。
發釵
發釵跟梳子性格幾乎一樣,可以是感情綿長的,也可以是薄情的,因為時代久遠,經歷得太多,逐漸麻木成堅韌。
發釵不是柔滑的,它可以是一個尖銳的武器。所以發釵在古代也能成為女子隨身攜帶護身的利器。當你輕輕撫著一支古老的發釵時,你或許永遠不知道這支發釵曾穿插過多少的青絲,你或許永遠也不知道這支發釵是否在主人的絕望中刺穿過頸脖或手腕,撕裂開一個痛得令人窒息的創口。
發釵曾柔腸百轉,如今卻只能沉默。
幾年前在一個古鎮小住時,曾邂逅過一支舊釵,銅制,磨損得厲害,釵尾已經不復最初的尖銳。釵頭是一朵小小的花,很尋常的那種,式樣古樸,再無其他雕飾。老板殷勤地湊過來,問我是不是相中了,價錢好商量。我把釵輕輕放回,沒有說話。一只有年頭的發釵當屬無價。
一直都對釵有著無法言喻的愛,總覺得,一支釵,一頭青絲,輕柔的一次回轉,便能生出一份古典的美麗。
小學時曾偶然在一家店里看見一支發釵,當時覺得精美絕倫,小小的年紀竟被迷得丟了魂似的,天天放學路過時都要進去呆呆地看。店主是個很好的人,從沒說過什么。錢攢了好久,才把它偷偷買下來了,藏在盒子里。釵一直沒有用過,因為我始終沒有蓄起足夠長的頭發。
現在我頭發已經夠長了,但釵卻早已伴著落地的那聲脆響,斷裂在去年的時光里了。
我原本是想把它當做童年的記憶,收藏一世的。
舊物們從這家流落進那家,從一個家庭傳至另一個家庭,凝固著別人的歷史,游遍各地,經年累月地保存了下來。它們本可能會被扔掉,或被忽略、毀壞、丟失。但也有幸運的,它們被存留了下來。當我面對它們的時候,雖然它們什么都不會說,但這種無言之美卻更讓我著迷,讓我相信有某種力量,能讓舊物的祝福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