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應當怎樣度過?每當想起這個問題,我的腦海里總會不知不覺浮現出這樣的答案:回首往事,他不會因為虛度光陰而悔恨,也不會因為過去的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是前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一段精典名言。多少年來,它一直留存在我的記憶深處,并且不知不覺中己成為我的行動指南。
人生的道路雖然十分漫長,但起重要作用的,往往只是那關鍵性的一步。對我來說,那關鍵性的一步無疑是與部隊結了緣。因為正是經過部隊這所特殊大學的錘煉與摔打,我的平凡人生,才漸漸變得神奇起來,生動起來,豐富起來。
部隊,是我夢想開始的地方,也是我在事業上一步一步不斷攀登最終取得一些成績的生命舞臺。我知道,一滴不起眼的小小水珠,只有在太陽光芒的照射下,才能閃爍著動人的光澤,并且這滴水珠只有完全融入大海,才能化作波濤、永不枯竭。如果離開部隊這所特殊大學的精心培養,我的所有成績的取得,只能說是一句空談。因此,始終懷抱感恩之心走到今天的我,對部隊的感情不僅在與日俱增,而且越來越深知自身所肩負責任的神圣與偉大。
一
1963年4月12日,我出生在江蘇沙洲縣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家庭。早年,爺爺只靠打短工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到了父親這一代,家境依然十分貧寒,以至父親上面的兩個姐姐都沒有養大,相繼在十七、八歲時死于瘟疫。隨后,奶奶同樣死于瘟疫。再后來,我從未見過的爺爺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又不幸死于腿瘡感染。從記事時開始,我就知道,自己生在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家庭,上面分別有兩位兄長和三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這樣,兄弟姊妹加起來共有7個。這其中,真正讀完高中的,卻只有我一人。
1977年,我從當地鹿苑中學初中畢業后,又繼續讀起了高中。因為當時中國教育制度的改革,正在發生著一場巨變。
公元1977年8月4日至8日,由鄧小平同志親自領導召開的科教座談會在首都北京舉行。正是在這次會議上,決定正式恢復中國的高考考試。
這是一個國家和時代的重要拐點;
更是經過漫長黑夜的焦急等待終于預示著黎明到來的第一道曙光!
當時,我初中已經畢業,正準備讀高中。得知這一消息,我顯得格外興奮,同時在心里悄然立下了將來要考上大學的志向。可是,高中畢業那年,我卻在高考中失利了。那是1979年的夏天,一個令我終生難忘的日子。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我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苦悶與仿徨中。我曾在一個又一個寧靜的夏夜和灑滿金色陽光的早晨幻想過未來,然而,未來的一切,對我來說都顯得是那般的撲朔迷離。
生活是很現實的,而現實往往又是十分殘酷的。我開始正視腳下的路,開始正視生我養我的這片土地,開始學會感恩含辛茹苦供我讀書的雙親。為了減輕父母的壓力,我很快成了一位農民,并開始靠出賣體力來為家里掙些工分。我和生產隊的所有農民一樣,出早工、摸晚工,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經過一年的勞動磨練,我終于更加真切地懂得:農民,原來是天底下最為辛苦的人,因為他們一生一世都要和土地打交道。
第二年,由于村里成立了一支建筑隊,把我要了過去。一開始,我只是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從拌水泥、抬石頭到運磚塊,幾乎樣樣苦活、臟活都干過。后來,我開始學做瓦工,由于肯吃苦,愛鉆研,我很快就能夠像模像樣地砌起墻來,并且連粉刷內外墻壁的手藝也同時掌握了。父親似乎希望我能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將來一旦混得好了,拉個隊伍出來自己當老板,那樣就可以發家致富了。可我的人生之路,在這里竟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因為我想去當兵。
坦率地說,當兵當時在我的老家,并不是個令人十分向往的選擇。因為蘇南農村的鄉鎮企業在全國起步最早,發展也最快,農民的市場經濟意識早就覺醒了。在他們看來,能夠發家致富,才是最高理想。再說,去年本地一批應征入伍的青年,都分到了山西等條件十分艱苦的地方,因而輪到新一輪征兵季節到來時,許多人都不愿應征。可我當時因受一部名叫《高山下的花環》電影的影響,對當兵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為了也能像電影中那些平凡而又偉大的軍人一樣報效祖國、建功立業,將自己的青春與熱血獻給神奇而又偉大的軍營,我后來竟沒有征求父母的意見,悄悄地報了名,直到政審、體檢都一一過了關,父母才知道一切。這時,受傳統觀念影響較深的父親首先表示不同意。我一聽,頓時急壞了,只好不斷地做他工作,并再三表明了自己的志向,最后還信誓旦旦地保證,如果真的到了部隊,我一定會好好干,爭取給父母和家族增光。在我的再三說服下,父親最終作了讓步。母親見我決心已定,不僅沒有阻攔,而且還向我講了一番好好做人的道理。其中,最令我難忘的一句是“人生在世,不識字是可以有飯吃的,不識人卻是沒有飯吃的。你到了部隊,一定要好好干啊!”這語重心長的話語,是不識字的母親向我傳授的樸素處世哲學,也是我步入軍營后始終所信奉的人生格言。
二
1981年10月,我終于如愿以償地成了一名軍人,地點在浙江湖州。
剛剛入伍,正碰上部隊開展營院“三化”建設,因為學過瓦工,我的這一特長很快得到了發揮。為此,入伍僅3個月,我就被記了三等功;5個月后,我入了團。這一良好開端,使我深受鼓舞。
當時,我分在某偵察連當偵察兵。這雖是最苦的兵種之一,可我不僅沒有畏懼,反而把它當作一種磨礪意志的極好機會。我在一次次的摸爬滾打中,開始真切地體會到了軍營生活的艱辛。時常,一天的投彈訓練下來,我發現右臂己腫得老粗,一動都不能動彈,甚至連晚飯時筷子都拿不穩。可第二天仍然咬緊牙關堅持參加訓練。在武裝泅渡游泳訓練中,不僅穿著整齊,而且子彈袋、4枚手榴彈和水壺等隨身物品一刻也不得離身。我和戰友們一道,整天在水庫里劃水,由于泡在水中軍裝與皮膚的直接摩擦,腋窩下時常會出現一道道血痕,到了晚上,那些血痕便結成了一處處的痂疤,以至第二天再到水庫訓練時,那些痂疤經過劃水時的一次次摩擦,很快又會出現新的血跡。正是通過這種極其艱苦的訓練,我在當年投彈、武裝泅渡、越野長跑、射擊等一系列訓練考核中,均取得了令人欣慰的優異成績。
入伍第一年,由于表現突出,我的人生又不知不覺增添了一項新內容:在由連隊組織的摩托車駕駛員選拔培訓中,我被連長任道坤和指導員楊瑞選送前往參加培訓。在那里,我第一次學會了開三輪摩托車。
1983年冬天,又一個機會悄然降臨到我身上:因軍部正在籌建無線電技術偵察大隊,軍司令部偵察處的高處長推選我前往參加籌建工作,于是,我很快成了籌建處的一員,并且開始接觸電工與技工方面的有關知識。當時,這可算是門高新技術,而我還是個門外漢。記得老隊長陳曉牛是位1965年入伍的老兵,對人既要求嚴格又和藹可親,他鼓勵我安下心來好好鉆研,爭取早日掌握這門新技術。為了讓我能在實踐中學到真正的東西,他批準我花28元錢買來了一些組裝收音機的散件,然后讓我對照圖紙一步一步進行安裝。后來,當我將一臺安裝調試好的收音機交給他時,老隊長顯得格外高興。
第一次從事一項完全陌生的行當,并且小有收獲,使我受到了莫大鼓舞。我開始懂得: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什么攻克不了的難關,關鍵看你有沒有好學上進的意識,有沒有刻苦鉆研精神,有沒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強毅力。正是抱著這樣的人生信念,我在電工和技工領域學到了許多有用知識,以至后來,當隊里的超短波接收機出了故障,隊長就會讓我去修;有時,英文打字機壞了,別的同志修不好,隊長自然而然就會想到我。這樣,在不長的時間里,我就成了電工和技工方面的一名土專家,并且和偵察大隊的所有成員都相處得十分融洽。我知道,偵察大隊的人員素質都很高,他們都是科班出身,并且外語相當出色。后來,我惟一感到遺憾的是,由于當時時間倉促,我只顧一門心思鉆研業務,沒能抽點時間向他們好好地學門外語。
1984年5月12日,是我終生難忘的日子,因為正是在這一天里,我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鮮艷的黨旗下,當我舉手宣誓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前途與命運,不僅與部隊聯系得更加緊密,而且與祖國和人民的利益更加休戚相關。
是年6月初,由于連降暴雨,安徽郎溪縣幸福鄉突發大水,遭受了極其嚴重的洪澇災害。災情就是命令。為了搶救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上級派遣某部一個營火速奔赴災區搶險救災。同時,軍機關抽調我和另一個名叫郭清的同志前往災區拍攝部隊官兵抗洪搶險的場面。郭清是位地方大學畢業的科班生,在那次攝像任務中擔任我師傅。我一邊做他的助手,一邊處處留心向他學習攝像技術。在抗洪現場,我們拍攝了近一個多星期,并且所拍內容不斷地被安徽電視臺采用播出。這對我來說,無疑又是一次巨大的鼓舞。
三
1984年6月中旬,我們在合肥接到軍司令部李副參謀長電話。在電話中,李副參謀長告訴我們,中越邊境己經燃起了戰火,炮兵師某團準備開赴前線,并囑咐我們火速趕回,拍攝該團開赴前線的情況,以便將來作為第一手戰爭資料保存下來。接到命令后,我和郭清連夜趕回部隊,但由于時間十分倉促,還是沒趕上。
7月12日,我所在部隊也接到參戰命令,便迅速進入戰前準備。這期間,身邊所發生的兩件事情,使我的靈魂受到了巨大的震顫:一是有位干部因為怕死,竟臨陣脫逃,結果被判刑。另外還有位和我一起當兵的戰友假裝生病到醫院住院,試圖逃避上前線,被發現后,雖然當時沒對他作出處理,年底讓他退伍了。他本來可以提干,前途充滿著光明,但在關鍵時刻,卻沒能好好把握住自己,從而釀成了終生的遺憾。從這兩起事件中,我知道即使在軍人身上,也有人性萎縮與貪生怕死的一面。當時,我雖然還是個義務兵,但在我看來,作為一名軍人,理應聽從祖國的召喚,在祖國最需要的時候,義不容辭地挺身而出,將個人的生死置之度外,這才是軍人的本色,這才是軍人所應擔負起的神圣而又崇高的職責。想到這些,我不禁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并感到祖國考驗我的時候終于來到了,此時不將青春與熱血獻給祖國母親更待何時?于是,我和戰友們一道,將決心書和遺書寫好后,一一交給了組織。那一刻,我的內心不由自主地涌現出一種“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萬丈豪情。
一周后的7月19日,部隊終于乘坐火車連夜出發了。為了避免暴露我軍的作戰意圖,部隊的裝載時間都安排在晚上進行。作為技術保障人員,我此行擔當的是電工和技工方面的任務。
正是炎炎盛夏,我們在悶罐車里一呆就是三天三夜,夜晚困了,就在草席上躺會兒。22日晚,部隊終于抵達云南曲靖。在曲靖住過一晚后,部隊繼續朝邊境方向開進,目的地是文山州。在開進途中,我和另外一位剛調入單位工作不久的孫茂蔚技師擔任押車任務。此時,我們頭上臉上早己積了一層厚厚的塵土。當發覺時,彼此對視良久,仿佛不認識似的。23日,終于抵達文山后,部隊迅速投入了緊張艱苦的臨戰訓練。
在臨戰訓練期間,我和戰友們一樣,不僅又寫了決心書,而且還理成了光頭,準備隨時為祖國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當時,部隊臨時駐扎在昆明軍區某師師部,我在那兒待了有7天時間。30日,任務終于來了,讓我先上陣地。于是,我隨無線電技術偵察大隊率先趕到麻栗坡縣一個叫交址城的地方。到了那兒,我們把設備卸載后,一邊進行調試,一邊著手搭帳蓬,建簡易房。在隨行的三四十人中,許多干部都是大學畢業生,干不了體力活。這時,我充分發揮自小在農村長大不僅能吃苦、干力氣活在行的優勢,爭著將體力活兒一人挑在肩上,將攜帶的戰備物資一件件搬運到陣地上。
在那兒,我整整待了有13天,通常,白天忙于設備的調試、安裝,晚上還要站崗,負責警戒任務,因為經常會有對方的特工人員摸到陣地上來,大家特別警惕。時值盛夏,天氣十分炎熱,山上蚊蟲甚多,至于老鼠,更是泛濫成災,夜里,它經常會在我們的臉上爬來爬去,同時會將我們的軍裝全都咬破。當時,軍營中流傳著“三個蚊子一盤菜,三只老鼠一麻袋”這樣的順口溜,來形容那里蚊子和老鼠的特別之處。
有天深夜,正在睡夢中的我,突然聽到了山上傳來的槍聲。那槍聲從深夜一直持續到了天蒙蒙亮。當時,我們技偵隊的干部身上都配有手槍,而我攜帶的是沖鋒槍。聽到山上槍聲大作,我以為戰斗己經打響,便手持沖鋒槍伏在山坡上,眼睛盯著四周來回不停地巡視,同時做好了隨時投入戰斗的準備。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8月12日,接到上級首長命令,要我速回軍部所在地文山州,去負責拍攝部隊臨戰訓練的第一手資料,并將我臨時調入軍司令部作訓處。那段時間里,我時常會跟隨軍長傅全有、政委史玉孝到前沿陣地勘察地形和視察部隊,拍攝首長活動情況,及時了解越軍部隊的布防情況,足跡幾乎踏遍了老山、八里河東山之間的每一座山巒。
四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后勤保障顯得十分重要。為了及時拍攝記錄部隊的后勤保障情況,1984年11月22日,我奉命調往軍后勤部,負責拍攝工作。此時,我的攝像師傅郭清繼續留在了司令部,往后的各項工作,將由我獨當一面去完成。
一個月后,準確地說,是1984年12月24日,我與軍后勤部軍械處黃福新處長一同前往某團所在地—芭蕉坪蹲點,第二天上午遭到了越軍猛烈的炮擊,我們臨時所住的帳蓬被炸成了“滿天星”。其中一枚彈片正好打在了該團軍械股股長的枕頭包里,一眼看去還不斷地冒著縷縷白煙,形勢非常危險。出于安全考慮,晚上我們幾個人被轉移到坑道指揮所里過夜。
在這里,有生以來我第一次親眼目睹了血淋淋的戰斗場面:一位剛從西安陸軍學院畢業、年僅24歲的見習排長,不幸踩中了一枚地雷,結果右腿炸沒了。我含著淚水,將他的整個搶救過程一一拍了下來。他很堅強,從手術開始到結束沒吭一聲,只看到黃豆大小的汗珠從他的臉上不停地滑落,他默默地承受著自己的疼痛。當時,陣地通行的道路還不到一米寬,兩邊都埋有地雷,稍不小心滑出路面,隨時都有踩上地雷的危險,這位排長就是在構筑工事時不慎踩到的地雷。
一個禮拜后,我回到了軍后勤所在地—牛滾塘(屬麻粟坡縣),并且一直待到第二年三月,因為那兒是軍后勤指揮所。期間,我親身經歷的一些事情,不僅讓我終生難忘,而且使我的靈魂,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凈化。
其一是1·15戰斗。
1985年1月15日下午,我前往船頭方向的天保農場進行拍攝,只見這里犧牲的烈士在擔架上已排成一排,場面十分慘烈。其中有“硬骨頭”六連的副指導員謝關友,他的腸子都流出來了……這些剛剛為國捐軀的烈士,都一一被抬下陣地,清洗、整容、化妝、穿上新軍裝、照相,然后送去火化。
拍完這里的烈士后,我又迅速趕往某師師部所在地曼滾——一個天然的溶洞里,而該師戰地醫院就開設在洞外的山坡上。在那里,我同樣見到了1·15戰斗中負傷的許多戰友:他們有的臉部被炸開了;有的器官被炸裂了;有的腿被炸斷了……醫生們正在奮力搶救。
其二是2·11戰斗。
1985年2月10日下午4時,我奉命前往八里河東山方向的1175.4高地準備進行戰地拍攝。該高地周圍都是原始森林,平時人跡罕至,沒有一條現成的道路。在這種情形下,由工兵開辟通道。當天下午,有幾個工兵戰友在執行任務時不小心踩上了地雷,他們有的腿被炸斷了,有的屁股被炸開了為此,戰友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這些受傷的戰士在某營前沿救護所作過簡單的包扎后,便被送往山下進行救治。當時,我所在的攝像組有3個人組成,一個是戰勤處參謀曹富國,另一個是汽車連副指導員邱曉兵,那些被地雷炸傷的戰友,均一一被攝進了我的鏡頭內。聽說第二天一早戰斗就要打響,我們全副武裝在陣地上整整等待了一夜。
在麻粟坡一帶,一年之中有雨、旱兩季之分,這兩個季節最令人感到頭痛:一是雨季。每逢這個季節到來,大小道路變得一片泥濘,汽車根本無法在道路上行駛,只能靠牽引車拉著走;另一個是在旱季。終日白霧茫茫,整個山上簡直是一片霧的海洋,根本無法看清對面的情況。倘若遇上大霧,能見度只有2——3米。次日早晨6時,當戰斗終于打響時,正是濃霧鎖山。只見茫茫白霧中,我軍的一串串曳光彈穿云破霧,不停地落在對方的陣地上。接著,各種武器都紛紛開了火。中午時分,濃霧總算漸漸散開了,雙方的炮火依然十分激烈,密集的彈雨呼嘯聲不絕于耳,炮彈所到之處,便是塵土飛揚,有的泥土從平地一下子被掀起一二丈高,然后又像雨點般地落下。我頭戴鋼盔站在高地的一個峭壁上,不僅能夠清晰地看到山下的陣地,而且還看到許多像螞蟻那般大小的戰友正沖向敵人陣地。幾乎是在一眨眼的時間里,我身邊就有3位戰友負了傷,其中一位叫韋德發(時任營副教導員,后轉業在南京下關區工商局工作,現已退休)。我當時將武裝帶上的急救包迅速取下,替他包扎了傷口,便又繼續投入到實戰的拍攝中。我們在陣地上拍攝很危險,有幾次與越軍陣地最近距離只有不到一千米,對方的狙擊步槍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我們擊中,但我已將個人生死完全置之度外。對我來說,這是一次真正的血與火的洗禮,更是一場生與死的考驗。我不僅經受住了考驗,而且還很幸運地活了下來。
3月下旬,部隊接到上級命令,我們與某部進行換防,整個部隊被撤到文山州。
這次參戰,軍機關的士兵中,只有我一個人提了干。1985年6月,我由一名普通士兵,成長為一名排級軍官。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
1985年7月21日,我隨所在的部隊終于回到了駐地浙江湖州。屈指算來,距離當初離開湖州時,己整整經歷了一年零二天的時間。
細想起來,在前線的那些日子里,為了能夠拍攝到第一手資料,我先后深入前沿陣地達100余次,耳聞目睹的大小戰斗場面更是不計其數,拍攝編輯了多部對越自衛還擊作戰資料片,為部隊從戰爭中學習研究戰爭,積累并提供了第一手的資料。對我來說,這是一筆彌足珍貴的財富,它將永遠激勵我這個從硝煙中走過來的戰爭幸運兒在今后的軍旅生涯中應該如何走好每一步。這種感受對于沒有上過戰場的人來說,是難以體會得到的。
五
1985年10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裁軍后,我在集團軍后勤部政治處當上了干事。當時政治處有一名處長、三名干事,我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個,才22歲。時任處長黎文林,雖已轉業20多年了,可我仍然時常會想起他。他是1965年的大學生,從武漢大學哲學系畢業后,就來到了部隊。他出身貧寒,身上始終都保持著吃苦耐勞的精神,并且做任何事都以身作則、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記得當時,我與他同住一個宿舍,每天晚上,他寫材料總要忙到深更半夜,我就在一旁默默地為他做些倒茶、打掃衛生之類的服務工作。有時,他見我磕睡了,就勸我先睡,而他自己仍然伏在桌上孜孜不倦地寫著材料。等到第二天早晨起床時,我發現桌上的那只大煙缸里,已經堆滿了煙頭。他身上所具備的許多優秀品行,對我后來的成長無疑產生了很大的激勵作用。
在政治處當干事的那段日子里,還有一位對我產生過重要影響的人。此人系浙江電視臺駐湖州記者站的站長,名叫沈偉成。當時,由于我們手上有一套完整的攝像設備,每當他外出采訪時,經常會拉著我一道前往。從他那兒,我不僅學會了拍攝電視畫面的技藝,而且還掌握了短新聞稿的寫作要領。
在政治處當干事的三年時間里,每年的八一建軍節,都有反映我們部隊生活的新聞片在電視臺播出。其中1987年建軍節這一天晚上,浙江電視臺新聞聯播竟連續播出了由我采拍的3條反映部隊生活的新聞片。次日上午在前往辦公室上班的路上,時任軍長李乾元看到我時,顯得比較高興,并當面表揚了我一番。這位令人尊敬的老首長,后來當上了蘭州軍區司令員。如今,他雖然已經退休,可當年他那番充滿激勵的話語,仍時常會在我的耳邊響起。
1988年6月,我奉命前往集團軍后勤部司訓一連擔任了政治指導員。該連負責軍機關、直屬隊的汽車駕駛員培訓工作。為了當個懂專業的領導,以便更好地勝任這項工作,我在短時間內,首先學會了汽車駕駛,并且正式取得了汽車駕駛證。因為掌握了這項技能,當教練班長身體不舒服時,我就能夠直接頂上去,擔任學兵們的教練。這樣做,給我這個政治指導員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益處。在與學兵面對面的接觸中,往往不需要講任何大道理,我就能準確地掌握他們的技術情況和思想動態,將思想政治工作真正做到第一線。通過與學兵們的零距離接觸,我還能夠準確地了解到學兵與教練班長之間的關系,把握每個人的思想脈搏,一旦發現問題,便能及時加以解決。同時,堅持與學兵一道跟車訓練,對我也是一種考驗和鍛煉。每年外出訓練都在夏天,而當時連隊裝備的都是老式解放牌卡車,車內沒有空調,只要發動機一響,在炎炎烈日下駕駛室內溫度很快就會升到50多度。一天坐下來,屁股上會出現許多的疙瘩,甚至出現爛襠。但我覺得,能與學兵們同甘共苦,我心里感到格外踏實,再苦再累也能克服。
1988年底,女兒誕生了。我的愛人胡紅華當時在位于湖州市的解放軍九八醫院工作,家住市區,而我所在的部隊位于郊區,其間相隔15公里。當時,我每周只有一個休息日,輪到值班時還不能走。有時,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空閑時間,我就騎著自行車趕到市區去看她一眼。女兒出生后,因為我在部隊還沒住房,只好將女兒托付給岳父母照看,時常十天半個月才能過去看上她一眼。
在司訓連的5年難忘時光里,作為政治指導員,我雖然干得很辛苦,卻又感到格外充實。每天早晨6點整,我準時起床帶隊出操。晚上,當別人安然入睡時,我還得查鋪查哨。因此,有人曾形容連隊的生活是“兩眼一睜,忙到熄燈。”
我所在的連隊原來是個后進連,經過兩年的艱辛努力,不僅摘掉了后進的帽子,而且還被軍里評為“基層建設達標連”。那年,我在政治指導員的崗位上,還榮立了三等功。受到了各級的一致好評。
對我來說,這同樣是一段值得珍惜的人生經歷,它不僅為我從事基層思想政治工作積累了極其寶貴的經驗,而且還使我與普通士兵之間的感情變得更加深厚。
六
1992年8月,我的軍旅生活又揭開了嶄新的一頁。在部隊領導的親切關懷下,我前往解放軍西安政治學院深造,學習紀律檢查專業。對我來說,這既是一次充電過程,又是一次為將來從事實際工作全面打基礎的過程。面對這一來之不易的機會,我感到格外珍惜。
在為期兩年的脫產學習過程中,我不僅有機會系統地學習了大學語文、機關公文寫作等基礎學科,而且對黨紀專業的政策、制度、法規等知識有了一次全面系統的學習了解。正是通過這次學習,我對部隊思想政治工作該怎么抓?該怎樣以點帶面抓好典型?該怎樣開展調查研究等諸多實際問題,有了全新的認識與感悟。
在兩年讀書期間,我不僅被西安政治學院評為優秀學員干部和優秀共產黨員,而且學研成果還被評為三等獎。記得畢業前夕,院長楊雙才將軍還在我的畢業紀念冊上揮筆寫下了:“向社會索取的不會帶走,奉獻給社會的將會永存”的親筆題詞。10多年過去了,這兩句充滿哲理的話語,始終被我牢記在心,并且已成為我人生的又一個座右銘。
1994年7月,我以優異的成績從解放軍西安政治學院畢業后,很快被組織安排到集團軍機關門診部擔任政治協理員,黨內職務是黨支部書記。在這個崗位上,雖然僅僅干了半年,但收獲依然很多,并且各項工作都得到了上上下下的一致肯定。
1995年2月,正在集團軍門診部政治協理員崗位上傾心工作的我,突然被一紙調令調入集團軍政治部軍事檢察院,擔任檢察員院工作。后來細想,這與我在解放軍西安政治學院的學習培訓具有很大的關系。
新的崗位,對我來說,是機遇,同時更是挑戰。記得來檢察院報到的第一天,時任軍事檢察院檢察長的李明勝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歡迎你來。俗話說得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檢察工作不同于一般的工作,一定要認真細致。我給你半年時間,看你能否適應。”這話對我來說,是期望與激勵,同時更是一種常人所體會不到的壓力。面對檢察院幾乎每天都會遇到的紛繁復雜的具體事務,為了能夠使自己盡快進入角色,我把業余時間全部用在了學習上,檢察長采取 “以案代訓”的方法,一有空就讓我跟隨保衛處的同志一道外出辦案。做筆錄材料,這是檢察工作必須掌握的基本功,也是必修課。在記錄過程中,既要保持原意,又要把握好關節點,否則,你所記錄的文字有可能成為一堆廢紙。
我永遠忘不了自己親自參與所辦的第一個案子:盜竊、搶劫案。
這雖然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案子,然而,當檢察長把任務交給我時,我心中未免忐忑不安。
文書怎么寫?訊問怎么問?筆錄怎么做?……所有這一切,對剛剛步入檢察領域的我來說,都顯得是那般的陌生。
背負著極大的壓力,我開始夜以繼日地翻閱案卷,梳理證據,撰寫審查案卷筆錄、批準逮捕書、起訴書等法律文書,嚴格做到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由于準備充分,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開庭那天,以至旁聽席上許多官兵都覺得我是個老資格的檢察宮。殊不知,在這起案件背后,我付出過多少艱辛的汗水。單第一次隨保衛處趙干事提審做筆錄材料,我就記了有30多頁紙。最終,兩名被告人受到了法律應有的懲罰。
對于我人生的這第一次,檢察長給出了四個字:“考試合格!”
1998年底,隨著集團軍檢察院的撤銷,時任集團軍政治部主任劉曉榕有一次特意找到我,并且對我說:“集團軍檢察院馬上要撤銷了,你有什么打算?”我內心充滿矛盾地說:“軍區檢察院要調我去,可我一時還拿不定主張,因為愛人父母也都在湖州市,我不太想去。”劉主任聽后,斬釘截鐵地對我說:“軍區的舞臺大,你應該去好好鍛煉發展。”正是他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語,頓時堅定了我前往軍區工作的決心。
1999年1月24日,我奉命前往軍區軍事檢察院工作,從而有機會在更加廣闊的舞臺上實現著人生的理想與抱負。
初到南京時,是我孤身一人前往,為了在短時間內能夠將法律法規等各項業務學得更加熟練精通,我充分利用自己是個“單身漢”的優勢,幾乎將所有的業余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每天吃過晚飯,我總是要去辦公室學習,直到深夜才戀戀不舍地回到宿舍。
學習,不僅使我的業余生活變得更加充實,而且使我的知識結構和業務水平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升華。這為我以后能夠游刃有余地辦理一些大案、要案,無疑打下了牢固的理論基礎。
曾幾何時,少數基層部隊存有“年初出事,影響一年;年中出事,否定一年;年尾出事,白干一年”的錯誤認識以致瞞案不報、報喜藏憂。還有少數單位出了案子,怕影響聲譽和政績,便要么隱案不報,要么大事化小降格處理,要么小事化了,從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部隊的風氣建設。在我看來,隱案不報、有案不查或降格處理,就是放縱犯罪,就是對部隊建設不負責任,就是瀆職。而身為軍事檢察官的使命之一,就是要糾正這些違法、違紀行為,并與之作斗爭。
2005年底,在一次執法檢查中,發現某部班長張某,因多次打罵體罰戰士,被勞動教養。但基層官兵仍對張某怨憤不平,他們在私下里紛紛議論道:對張某給予勞動教養處罰太輕了。而之所以這么處理,是因為怕出刑事案件影響單位榮譽。
這樣的議論,對我觸動很大,在上級領導的大力支持下,經過查訪獲悉:2003年3月以來,張某先后打罵體罰戰士10多人,情節十分嚴重,行為極為惡劣,以至許多戰士因忍受不了張某的打罵,紛紛要求調離。
對已經定論的處理結果推翻重新定案,一方面會得罪人,另一方面,如果取證不足,不僅追究不了張某的刑事責任,還會影響自己的聲譽。于是,到底查,還是不查?我一時陷入了兩難境地。
“士兵是軍隊的基石,侵害士兵就是動搖軍隊的根基。如果一名軍事檢察官不為士兵伸張正義,那也是一種犯罪。”經過一番思想斗爭,我決心為戰士們討個“說法”。
然而,一旦正式展開調查取證工作,我才知道有多么艱難:那些戰士分別來自五湖四海,而且案發時間已隔兩年之久,證人和受害人退伍的退伍,調離的調離,許多都聯系不上。個別即使還在部隊的,也因害怕打擊報復而不敢出來作證。至于張某本人,一開始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于是,尋找并說服證人和受害人出來作證,便成了本案的關鍵。
在種種不利因素面前,我拿出了自小就養成的“牛脾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經過一個多月、行程萬余公里的艱辛努力,我和戰友們終于找到30名證人和14名受害者。
面對300多份證據材料,張某在法庭上不得不低頭認罪。于是,軍區檢察機關建院以來第一例“虐待部屬案”順利結案,張某由原來勞動教養被改判為有期徒刑。基層官兵聞訊后,拍手稱快,都說:這一改判不僅振奮了人心,鼓舞了士氣,更讓我們看到了正氣!
七
在我看來,檢察官應該是正義的化身,是一切公平的守護神。正是抱著這樣的人生信念,我時常對身邊的同志說:公職人員的貪污腐敗、瀆職侵權行為,是人民群眾和廣大官兵最為痛恨的現象,也是一個國家、一個政權的心腹之患。因此,那些貪污腐敗瀆職的案子,哪怕再苦、再累、再難啃,只要到了我們手上,一個也不能讓它們逍遙法外。
這是一個不見硝煙的戰場,而一次次的打擊與誘惑,是對我們意志的檢驗,更是對我們人格的考驗。
某部出納員施某,在長達5年的時間里,貪污、挪用420多萬元公款用于炒股、購買彩票。而他的搭檔前后兩任會計馬某、楊某居然毫無察覺。針對這一奇怪現象,我感到其中一定隱藏著嚴重的失職行為。在辦案人員對追究馬某、楊某刑事責任意見不一致的情況下,我及時向上級領導反映,堅持以涉嫌玩忽職守罪對兩人進行立案偵查。
接下來,我親自帶領辦案人員,在查閱了大量有關財經方面的法律法規和規章的基礎上,憑借多年來對財務、審計、金融、證券以及經濟案件偵查技能等方面知識的積累,連續奮戰兩個多月,硬是從1000多本陳年老賬中,查清了馬某、楊某因嚴重不負責任、不履行或不認真履行會計職責,分別給單位造成直接經濟損失190多萬元和144多萬元的犯罪事實,依法追究了馬某、楊某的刑事責任,受到了法律的懲處。
這些年來,我和戰友們先后查辦了軍區首例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首例貪污、挪用公款購買彩票案等。這些案件,不僅個個堪稱“精品案”,而且由我經手辦結的案件,從未發生過一起錯案。
為了使自己能夠早日成長為一名優秀檢察官,再大的壓力,再多的付出,我都能夠承受。
那一年,某部供應處長曾某、助理員郭某、尚某,因玩忽職守造成單位860萬元公款被騙。
“要把此案辦成軍區的‘樣板案’”。這是時任軍區軍事檢察院檢察長劉晨華對我所提出的要求。于是,那段時間里,我整夜整夜地研究案情,身體因透支嚴重,幾乎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
有一天下午,當我正在一家銀行調查取證時,忽然,左耳接連“嗡嗡”地響了幾下,隨后便什么都聽不清了。經醫生診斷,我患上了突發性“神經性耳聾”,病因是“疲勞過度、壓力過大”。
從此,我的左耳徹底失聰。
然而,當得知那家單位被騙的巨款已如數追回時,我深感欣慰地說:“失聰一只耳朵,追回800多萬元公款,值得!”
2000年3月,我的前任檢察長林同暉轉業地方,組織上安排我接替了他的工作,從此,我在檢察長這個崗位上,一干就是10年。2007年,最高人民檢察院批準我為三級高級檢察官。
10多年的軍事檢察官生涯,我以兢兢業業、秉公執法、無私奉獻、清廉如水的工作作風,向黨和人民交出了這樣一份沉甸甸的人生案卷:查處貪污賄賂、瀆職侵權等職務犯罪大案要案20余起,為部隊挽回經濟損失8500多萬元。2007年12月,在全國檢察機關開展的“百優雙十佳”評選活動中,我被評為全國檢察機關“優秀偵察員”。2008年1月,我有幸受到中央軍委委員、總政治部李繼耐主任的親切接見。2009年4月,南京軍區為我榮記二等功一次。我所帶領的軍事檢察院,團結、和諧、風正、氣盛、勁足,是一個具有戰斗力的堅強集體,10年來先后多次被評為全軍先進軍事檢察院、全軍偵查工作先進單位、軍區政治部先進工作處,并榮立集體三等功一次,有四名部下,分別榮記了三等功。這些榮譽的取得,是“三個代表”指導下的直接收獲,更是“科學發展觀”在部隊基層生根、開花、結果的極好見證。
榮譽何須記,
今朝更努力。
一生伴奮斗,
平凡寓神奇。
這是我日記中的一首小詩,很好地反映了我的心聲。因為它是我不甘平庸的真實記錄,更是我不斷超越的心靈寫照。
八
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這是魯迅先生的一句名言,每當想起它,我總顯得百感交集。因為從事軍事檢察工作10多年來,我對母親以及家人,始終懷有一份深深的歉意。
記得剛剛調入軍區檢察院工作不久,哥哥曾從老家打來電話,說母親快要不行了,讓我趕回去看她老人家最后一眼。
當時,我手頭一起瀆職案正處于突破的關鍵階段,在接到哥哥電話的那一刻,是留下來繼續辦案,還是請假回去看望彌留之際的母親?我一時有過短暫的猶豫。后來,我想起了母親的一貫教誨:工作上的事是大事,家里的事是小事,可別讓小事影響了大事。正是母親這句樸素的教誨,堅定了我留下來繼續辦案的決心。
可是,等案子辦完后,生養我的母親,卻于案子了結的前一天,長眠于另一個世界了。這位可敬可親的老人,至死都未能見上她愛子最后一面。匆匆趕回老家的我,終于忍不住抱著母親的遺像,失聲痛哭起來。
子欲養而親不在。對任何人來說,還有什么比這來得更加痛苦的事?每當想起這些,我總會感嘆不已。可我知道,長眠于另一個世界的母親,不僅會寬恕我的“不孝”,而且還會為她的愛子感到驕傲,因為我始終牢記了她的教誨,沒讓“小事”而影響大事。
對于女兒,我的心里也始終隱藏著一份歉疚。
那年女兒參加高考,當刑警的妻子剛好出差,而我也遠在千里之外辦案。第一次參加高考的女兒,當時是多么希望像其他同學一樣,身邊能有一位親人陪伴走進考場,以消除內心的一些緊張情緒。可是這些,我竟未能做到。事后,我的案子雖然順利辦結了,可女兒的高考成績卻不理想。一向善解人意的女兒,平生第一次沖我發火了:“一天到晚,就知道你的案子!”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面對女兒的哭泣、埋怨,在困難面前從未退縮、在威脅面前從未畏懼、在壓力面前從未低頭的我,那一刻,真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低下頭來久久無語。
后來,女兒到外地上了大學,竟有近一年時間不愿給我打電話,假期回家也不愿與我多說一句話。直到那一年,我因辦案極度勞累,左耳失聰,女兒對我的成見,才算徹底解除。因為她終于知道,父親所從事的工作,是一項神圣的事業。那一刻,我的內心,真的比吃了一罐子的蜜還要甜美。
如果說,部隊給了我施展才能的舞臺,那么,上個世紀90年代初,曾風靡全國的“張家港”精神,無疑為我這位從張家港(1986年12月由沙洲縣改名)走出來的農家子弟注入了努力進取、不斷向上的精神動力。所謂“張家港”精神,就是:“團結拼搏、負重奮進,自加壓力、敢于爭先。”這看似尋常的16個字,不僅留存在我的記憶里,而且早已融入了我的血液中。正是在這種強大的精神力量的感召與激勵下,我在部隊這所特殊的大學里才能一步一步成長至今,可謂是青春無悔。而在未來的軍旅歲月中,這種精神,依然將會一如既往地伴我前行。
責任編輯 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