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深處(六章)

啖之紅薯

這時，你將覺得有一種特別的滋味，繞之靈魂。

這時，你又將沿著這滋味，走進一片紅薯地，在風過后的最后一片葉子上，想起老家，想起深處泥中的童年，對那種內容甘美的糧食滿含深情。

紅薯，紅薯!踩著金色的節奏，不由地叫一聲。聽見叫聲的人也會突然感到幸福，田垅數千年的衰榮亦會在脈管里款款作響。

不是嗎?那種甜甜的響動，在我的肺葉下，至今仍隔土有聲。

莊稼的拔節聲

真正感悟這聲音的，是鋤頭，是操過鋤頭的那些粗糙的手。

它，單純、明亮、溫暖。

是陽光與泥土的作合之美，是汗水與冀望的相融之雅。

面對一片莊稼，面對一種生命之聲，雖如月光一樣默默無語，但一種祭祀的頌典便在空中飄蕩，一季的莊園便從肌膚上生長而出。

面對一片莊稼的拔節聲，一種特制的酒，醉了鄉魂!

老玉米和誰一樣

步念蒼郁，是一個嚴肅的動詞，抑或一個形容詞。

我問：還有夢嗎?又常夢見些什么?

身居野外，山中歲月，加夜空的心，在蒙蒙中凝作矚望。

老玉米，你和誰一樣?

秋語盈盈，你的站立，又一次在我的心里，以最簡單樸素的姿勢，疊現出走遠的往事……

秋天的家園，我的情感，在我能達到的理想高度，點亮一盞燈。搖曳的火焰，那就是你吉祥的身影，吉祥的身影啊!在根部走著先人腳步聲的老玉米。

那片坡地

那片坡地，是一個點，閃射著風的足音、雨的足音、太陽的足音。

那片坡地，又是一種情，孕育蟲聲鳥鳴，孕育各種顏色的花以及糧食的氣味

只因如此嗎?以土為命，便無怨無悔地種下虔誠的腰身，種下古典的抒情。

只因如此嗎?讓汗水流過幾千年，到達額際，易作超然的心境，再漫上犁溝似的皺紋。

樂土縈魂。

那片坡地永遠在多繭的手中骨骼狀地生長!

山徑上走動著一群羊

山徑，一條青藤。

羊群，開放的花朵。

如此移動，是哲學的命詞，是一種超然。特別令那些古典碎步，牽回一種曾丟失的聲音……

咩咩的叫聲，乃山徑的頓悟，綿延一條至理，連接锃亮的生命之源。

把什么看作圣域，且問蹄下帶動的整個春天的走向。

是誰藏在秸稈里

是誰藏在秸稈里，聽風在葉子上沙沙地走?

我不是夏天，長不出你的微笑；盡管用最大的力量，也不能把你舉向高處。

呶，喚我進去，可以!那種湮沒我欣慰。可是我不能喚你出來，你燃燒的激情，會過早地沉于黃昏……

秸稈，是你的家，燦爛的家。只有它才孕育出你轟鳴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