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歌蒼茫(組詩)

山 秋

半抹煙靄洇出遠山的淡影

一縷秋陽，二三滴宿墨

渲染幾個寂靜的割稻入

屋舍隱于更深的山谷

鳥雀比人出現得更早

雞鳴是后來的事情

石碾從巖石或星空現身

_個笨拙的存在，讓風也安靜下來

稻是如何成為糧食的

木制的農具木訥著不言

在亙古的陽光中

那里，谷物高高堆起

遮住了大地和天空

金秋十月

蔚藍色天空的黃金

照亮了這山中的事物

金燦燦的稻，綴滿枝頭的金橘

還有那一張張被太陽曬成金黃色的笑臉

棉花吐絮，這大地的恩慈

讓白云擦亮群山明朗的襟懷

古老的陽光說：這是石器，這是木器，這

是鐵器啊

鳥飛到這里，鳥飛到那里，報喜

說金秋十月在榨芝麻油榨花生油榨豆油的

沉香里醉了

空 山

一切存在的，石頭有多久，螞蟻有多久

蝴蝶是從素樸的生命里飄然而出的

草蟲的低鳴是從草根的靈魂里出竅的

我同這青黛的遠山一樣，安守在青藍的煙

靄里

電線向遠方逶迤，從這座山到那座山

描畫著這兒的天空

六七只灰雀棲在那些線上

默默地目送著一個擔稻的農婦消失在遠山

深山四月

一間舊瓦屋

白云半間

人半間

老父到半山腰耕地去了

靜 秋

白發的婆婆從山坳里回來

手里提著兩根老絲瓜和一把嫩白菜

肩上還有半捆枯黃的芝麻稈

安靜地走，恍若隔世

背后的遠山越來越輕，越來越淡

抹在鳥語的輕煙里

山風，山風，你靜靜地吹吧

稻穗還沉在金黃色的夢里

母雞下蛋，母雞輕啼

個大，個大，個個大……

古 歌

被摳爛的蒼穹

白云出浴

南風吹落草帽

驚起一只白鷺

白鷺，白鷺

一杯春酒

泥返其宅

新荷出牖

有水有水

南畝南畝

土 地

兩個農婦在地里栽瓜秧兒

一個戴斗笠，一個戴草帽

新土新瓜秧兒與舊斗笠舊草帽多么相配啊

好像本來就是如此

我遠遠地看著她們滿心護著瓜秧兒的樣子

安靜的土含著慈愿的力

息根的水含著慈愿的力

春 雨

春雨悄悄下著

萬物悄無聲息

我亦一樣，寂然無語

仿佛已存在多年

斗笠和蓑衣掛在土墻上

農具在墻角暗暗生著銹

只有綿綿之煙滿含虛無之力

母雞下新蛋了

母雞的咯噠咯噠之聲

使鄉村更加久遠而深邃

清 明

雨，紛紛下著

直到很深的夜晚

人們還在燃放爆竹

這邊斷斷續續地響著

那邊，隔了很久才傳來斷斷續續的回聲

又過了很久

雨，才斷魂似的

恢復了紛紛之聲

鋤 禾

風里有風

土里有土

東一鋤頭

西一鋤頭

誰的農鞋里

生出一株新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