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幸福后花園”

一

2009年春節前，我終于從30平方米的“蝸居”搬進了夢寐以求的“幸福花園”住宅小區。

只是，凡事均有美中不足。以前，鄰居都是彼此熟稔的同事，茶余飯后，大家常常坐在一起聊天打牌。如今，樓上樓下全是陌生人，鄰里之間毫無關聯。這不，已經入住半個月了，對他們，我仍是只聞其聲，不識其人。面對一扇扇緊閉的防盜門，心里總覺得有點別扭。

一天清晨，我從樓梯往下走時，只聽“吱扭”一聲門打開了，隨即，一位老人走了出來。老人60歲左右，面色安詳，步履從容。他見到我錯愕的目光，微笑地問:“你是住在我樓上的新鄰居吧?”我苦笑著點點頭。心想，都搬來半個多月了，才第一次見到樓下的鄰居呢。

可能發現我臉色很差，關心地問:“你身體不舒服嗎?”我點點頭，無精打采地答:“發燒了。”他鎖起眉，不解地問:“發燒還出去?外面風很大。”我聳聳肩:“今天單位有重要的事，不能請假。”得知我的情況后，他牽起我兒子熊熊的手對我說:“你正病著，擠公交車身體吃不消。我正好要開車出去，順便把孩子送到幼兒園，把你送到單位吧。”我急忙委婉地拒絕。心想，大家雖是鄰居，卻還是第一次打招呼。再說，他已是60歲的老人了，怎么好意思麻煩人家呢。然而，他卻領著熊熊下了樓。一邊走，他一邊摸著兒子的頭說:“小調皮，你就是那個每晚把我家樓頂跳得震天響的大力士吧?”我跟在身后，趕緊道歉:“大伯，真是對不起。孩子小不懂事，打擾您了。”他轉過身，微笑地對我說:“沒關系。如果整天呆著不動，還能叫小孩嗎?平時家里太靜了，孩子弄出點聲音，權當是給生活增添調料吧。對了，認識一下，我姓常，以后，你就叫我常伯伯吧。”

二

原來，常伯伯就是小城知名畫家常玉青。他的女兒在國外留學，老伴5年前患腦溢血去世了，平時只有他一個人生活。常伯伯對畫畫幾乎達到了癡迷的程度。每天，他至少有8個小時在畫室。有時，畫著畫著，天就黑了。一般情況下，除了購買生活用品，他只在晚上8點以后才會走出家門。怪不得樓下像沒有人居住呢。

一段時間以后，我才知道常伯伯還有一個愛好——喜歡運動。一天，常伯伯拿著一根跳繩來找我兒子。他蹲下身，對正在看動畫片的熊熊說:“大力士，爺爺帶你去做一個新游戲，你一定喜歡。”熊熊正沉迷在動畫故事中，對他根本不予理會。他示意我偷偷拔掉電源。熊熊哭鬧了一陣，無奈之下，只好跟著常伯伯出去了。在樓下的空地上，常伯伯和我拿著繩子的兩端，有節奏地一下一下悠起來。熊熊從未跳過繩，眼神充滿好奇。開始，他看著繩子在眼前晃來晃去，非常緊張，站在旁邊試探很久，就是不敢跑過去。常伯伯耐心地鼓勵他，認真地教他動作要領，很快熊熊便成功地跳了一下。

漸漸，路過的其他小孩也加入進來。常伯伯讓他們在一側由低到高排成隊，按順序一個接一個輪流跳。孩子們跑著、跳著，個個朝氣蓬勃，精神抖擻。很快，一張張小臉因運動而變得紅撲撲的，額頭也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自此，孩子們對跳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每天晚飯后，常伯伯都會帶他們跳上一兩個小時。有時，常伯伯因事外出，孩子們看不到他，就成群結隊地站在樓下，一起大聲喊:“爺爺!出來，爺爺，出來……”

有熟人問:“常老師，你什么時候變成孩子王了?”常伯伯一邊擦汗一邊笑著答:“跳繩對孩子們的生長發育極有好處，還能培養他們挑戰自己的勇氣和相互謙讓的團體意識，這兩個小時，比畫畫有意義!況且，跟祖國的花朵們在一起，像是置身于活力四射的春天，感到自己都年輕了好幾歲。”那段時間，孩子們吃飯特別香。常伯伯看著身體越來越壯實的小家伙們，臉上寫滿了欣慰。

三

開學后，孩子們要早睡早起，跳繩暫時中斷，樓下頃刻安靜了。一天，吃過晚飯，熊熊盯著電視看動畫片，我和老公在床上捧著筆記本看電影。門鈴響了。常伯伯說:“別總憋在家里了，我買了毽子，帶孩子下來玩吧。”我心里一陣竊喜，想，常伯伯來的正是時候呢。我早就想減肥了。我趕緊招呼老公和熊熊，3個人換上運動衣，穿上平底布鞋，一溜小跑就下了樓。樓下，已經聚集了一些鄰居。常伯伯正拿著布袋，笑瞇瞇地給大家分毽子。

常伯伯數了數，一共28個人。他把我們分成5組。每組圍成一個圈。大家你一腳我一腳，不一會兒，便踢得不亦樂乎了。

從此，每天晚飯后，鄰居便不約而同在樓下聚集起來。這時常伯伯早已拿著毽子等在那里。一段日子后，大家踢得越來越好，有的還能做出一些花樣動作來。

毽子好玩，卻容易壞。于是，常伯伯每天的生活又多了一項內容:短暫的午睡后，他便坐在書桌前，一個接一個修那些灰頭土臉的毽子。這項任務，雖不起眼，卻花費了常伯伯不少寶貴時間。有人認為，買一個毽子才幾元錢，常伯伯畫一幅畫動輒成千上萬元，修毽子真是得不償失。常伯伯卻搖頭否定，他說:“人生是多元化的，畫畫與修毽子，對我而言都是樂趣。”

由于年紀大了，常伯伯踢不了幾下就得坐下來休息。經常是，他給我們準備好茶水和食物，然后坐在一旁看著我們踢。大家踢累了，就圍著常伯伯坐下，一邊吃著喝著，一邊聊著國內外新聞或是家長里短。后來，剛剛退休的李老師也加入了踢毽子的隊伍。最令我們開心的是，“落單”多年的李老師跟常伯伯一見如故，很談得來。看得出他們很般配，我們這些鄰居就熱情地撮合他們。天遂人愿，他們二老終于走到了一起。

二老結婚那天，鄰居紛紛前去祝賀。“幸福花園”里，陣陣暖流汩汩流淌。常伯伯說:“遠親不如近鄰，無論長幼，成了鄰居，我們就應該相處如親人。我們‘幸福小區’這樓上樓下就是我們的‘幸福后花園’。”他說這話時，天空晴朗，陽光燦爛，百合花開得漫天漫地。

欄目管理、編輯/李建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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