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君
第六章蹊蹺的病人(下)
雖然何桑對香咕很不友善,但是香咕知道何桑心里有沉重的疙瘩,還是暗暗地為她難過,要想辦法幫助她。
“不要盯著我看。”何桑說,“我頭上又沒有長角,看什么看呀。”
何桑這個人就是老跟人過不去,對自己的媽媽也不怎么樣。何桑的媽媽早就不在何家住了,她與何桑的爸爸離婚后,自己開著一家理發店,離這里很近的。何桑的爸爸和媽媽像仇人一樣,在路上見了面就要吵上一通。何桑一心向著她的爸爸何老板。見了她媽媽就從鼻子里哼一聲,說:“害人精。”
聽說何桑的媽媽為了這個哭過不知多少次,后來她有了新的家庭,又生了一個女兒,算是何桑的小妹妹吧。現在她好像不哭了,眼淚也會流干的吧。
小香咕想來想去,跑到何桑媽媽開的理發店去了。理發店最好找,門口有轉動的大燈管,像小飛碟,不停地轉呀轉,誰盯著它看,頭都會暈起來的呢。推開門,香咕立刻聞到店里面有頭發焦掉的氣味,還有香得沖鼻子的發膠氣味。
氣味也就算了,地上還有鋪起來的碎頭發,看著就感覺脖子那里被扎著了,癢癢的。還有些長頭發是團起來的,一搭一搭的,好像鳥巢的模樣。,理發店里有各種各樣的剃刀和頭兒尖尖的剪子,每一把刀剪都閃著銀光,看上去很鋒利。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香咕都不敢仔細看它們。
香咕到處找何桑的媽媽,何桑的媽媽她見過一次。和何桑長得很像,所以香咕能認出她來的。這時,一個年輕的美發師阿姨迎上來,操著外地口音說:“哪里來的小把戲,七轉八轉的,來。到我這塊來。”
她以為香咕是來剪頭發的,一把拉住她,麻利地在她的脖子里兜上白圍單,問她要不要剪好看的童花頭。
“不要剪呀,我不是來剪頭發的。”香咕逃開了。
“那就不剪了,燙一燙最好看,燙得卷卷的,燙好了就像童星卷毛頭。那個外國電影看過嗎?我給你燙成蛋卷式的,呱呱叫呢,比她還要好看呀。”美發師阿姨笑著說。
香咕很不好意思,小臉又紅又燙的,不由逃得更快點,被抓去燙蛋卷頭可不是鬧著玩的。聽刁莉莉說她燙過頭發,可是燙到一半就逃出來了,因為燙頭發的大罩子燙得太厲害,估計能把大紅薯都烤熟了。
這時迎面走過來兩個阿姨,嘻嘻哈哈的,腦袋上都頂著燙好的頭發。硬邦邦的,像鋼絲一樣。還有一個阿姨,背對著香咕。正和美發師在拉家常:“我家的老公最愜意了,家里什么事情我都不要他操心的,我們的同事都說他有眼力,找到了我。”
香咕從鏡子里看,那人居然是小張舅媽,也就是香露的媽媽,她把頭發燙得像炸開來的一盤菜。香咕想不通,她們都把頭發烤得那么脆干什么?
小張舅媽也從鏡子里看見香咕了,嘴里說:“我這頭發燙好后,臉就能小一圈了。”
香咕看她不搭理自己,就想往外溜。
“你來,過來呀。”她看看香咕,說,“你來了?看看我這頭發燙得怎么樣?我是照著馬莎的發型做的。像不像?”
“不像。”香咕說,“很不像呢。”
“說的什么呢。”小張舅媽還要問,“她的好還是我的好?說說呀。”
“這個,這個。”小香咕想說,馬莎姨媽漂亮多了,就像仙女一樣美麗出眾,而那個小張舅媽老是想來和馬莎姨媽攀比,可是,就算她穿馬莎姨媽的衣服,燙差不多的發型,還是怎么學也學不像呀。
“說呀,大膽說。”小張舅媽說,“我的比她的漂亮吧?”
小香咕沒有辦法了,只好說,“你從鏡子里看吧。看得最清楚呢。”
香咕躲過小張舅媽的不識相的追問,也躲過美發師阿姨,還是悶頭找何桑的媽媽。理發店里的人很多的,可是香咕也不跟別人打聽何桑的媽媽在哪里,因為她不知道怎么稱呼何桑的媽媽,怕說錯話了讓別人笑話。
轉了一圈,香咕終于找到了何桑的媽媽。她長得又高又大,皮膚白白的,眉毛粗粗的,但是臉上的表情溫柔平和,沒有何桑那么兇,裝束還是很時髦的,頭發梳成撲克牌上的女王的樣子,她正站在燙頭發的大罩子邊上,柔聲招呼著客人。
香咕心里慌得不行,就怕被人一推,就被安排到大罩子底下去烤著了。于是她也顧不得想好稱呼何桑媽媽什么得體的話了,鼓足勇氣,上前拉住何桑媽媽的衣服下擺,把何桑得病發燒的事情告訴了她。
畢竟,何桑媽媽不是大街上不相識的人,聽到何桑生病的消息,她急得不行,問也不多問,馬上跟著香咕趕過來了。
在半路上,何桑的媽媽給何桑買了一包小麻球和一包雞仔餅,還有喝的果汁什么的。一只手提著袋子,另一只手拉著香咕。她的手又軟和又滑溜,真像媽媽的手呢,讓香咕覺得很溫暖。她們一起上門來了。
正是下午,何桑剛剛睡醒,正坐在拉島間里擦中號。她看見自己的媽媽來了,愣了一愣,趕緊一骨碌鉆進被窩里,假裝睡著,對媽媽不理不顧的。
何桑的媽媽對這樣的女兒也沒辦法,也沒有脾氣,嘆口氣,吩咐何桑要好好吃藥,好好歇著,又在何桑的床頭上留了五十元錢和她的手機號碼。
“謝謝你,好心的小姑娘。哪天阿桑和你一樣乖就好了,我就不用成天擔驚受怕了。”何桑媽媽說著話,眼圈一紅,差點哭出來。
香咕送她出門時,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心里難過著,有點舍不得何桑媽媽走了,好像很依戀她,因為她的身上也有媽媽的影子呢,真想對她再好一點。
何桑見她媽媽走了,馬上坐直了身子,跳起來,跑到窗前看她媽媽走出大樓,慢慢地遠去。香咕挨著何桑,也往下看,兩個人各有各的心事。也不愛說穿,都往心里揣著。
過了好久,何桑突然問香咕道:“說,她怎么會來的?”
香咕含糊地說:“你和你媽媽長得很像的。我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說錯了,她是別人的媽媽,早就不是我的了。”何桑傷心地說,“不過,我覺得自己和她長得越來越像了。我一點都不像我老爸的,他太難看了,皮膚那么黑,是漆黑的,老黑皮。我可不想長得像他。”
“是呀,你媽媽長得很白凈的。”香咕說,“她的手很軟的。”
“多軟呀?像軟柿子一樣呀?”何桑高興些了,拍拍小香咕的肩膀,對香咕說:“毒蘑菇,你猜猜,她為什么買小麻球和雞仔餅?”
“她沒說。”香咕說,“可能是比較酥,比較脆。對了,我可不是毒蘑菇,你那么喜歡掛在嘴邊,那就去當毒蘑菇吧。”
“告訴你又怎么樣,那兩樣東西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點心。”
“真的?怪不得她看也不看別的點心。”小香咕說。
“怪事情,這點心的事情,到現在她還沒有忘記……”何桑自言自語地說。
“媽媽怎么會忘記自己孩子的事情呢?”香咕說,“你媽媽很愛你的,我看出來了。你也愛她,常常夢見她,我聽見你說夢話叫她的。”
何桑忽然一下子變臉了,怒聲說道:“閉嘴,不許說這個,她已經不是我媽媽了。我只有一個爸爸,沒有別的親人。你這毒蘑菇,別想看我的笑話。”
何桑還把她媽媽給的五十元錢和手機號都推到地上,香咕真是受不了何桑,她那樣暴躁,不可理喻。看看,小香咕為她著想,對她那么好,可是何桑不領情,還說這樣的冷言冷語。這個人為什么和別的人都不一樣呢?
香咕的小玻璃瓶里的黃豆已經空了,被何桑倒進煮豆漿的機器里了,可是香咕心里算得很清楚呢,她照樣能在心里默默地數著:5天,6天,8天了,10天了。
終于到了第15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