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第一暢銷書女作家”的稱號往往讓人聯想到瓊瑤或者三毛。其實在臺灣,暢銷書女作家的頭把交椅非張曼娟莫屬。當年,她的一部《海水正藍》紅遍大街小巷,而且20年來始終占據臺灣當代暢銷書的寶座。
張曼娟是公認的才女、東吳大學教授、最具知名度與最受歡迎的華文女作家,更是一個戀者、愛情的思索者與詮釋者。她有著秀麗的容貌,但是成名20多年,她一直單身。
女人一生的幸福,是不是一定要有婚姻?張曼娟告訴我們:單身女人也可以幸福和快樂。
一個開始,可以貫穿一生
那是1985年一個深秋的子夜,24歲的張曼娟輾轉難眠。她的第一本書《海水正藍》即將出版,天亮以后她就不僅僅是一個碩士研究生,更是一個寫作者了,這是她做夢也憧憬的職業角色。
巨大的喜悅需要找人分享,第二天,張曼娟鄭重其事地將作品送給了男朋友,他開開心心地拿著書回去了。轉天,他打來電話,聲音聽起來很低落。張曼娟說:“沒關系,你不喜歡一點也沒關系的,那不是重要的事。”男朋友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然后才說:“我看了你寫的故事,整夜睡不著,我覺得好害怕,我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張曼娟花了好多時間撫慰男朋友的情緒,叫他不要害怕,可是說著說著,她發現自己的情緒緩緩地滑落下去了。
《海水正藍》闡述的是關于婚姻的理論:相愛的人在一起結婚是最好的結局。但是兩個不再相愛的人分開,那么離婚對他(她)們來說,也許是一種最合適的解脫辦法。這個觀點在當時爭議很大,卻一下子締造了50萬本以上的銷售佳績。張曼娟后來在世界各地遇見許多讀者。他們告訴她,《海水正藍》曾經改變了他們的生活,而她發現,因這本書而改變最大的人,其實應該是她自己。
念完碩士,張曼娟報考博士班。男朋友是為她才去念的碩士,看見她又考上了博士,脫口而出:“你為什么耍念博士?”她又花了不少時間安撫男朋友,卻過不了他家人那一關,每個人都在問她:“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她感到疲憊了,其實,《海水正藍》帶給張曼娟許多人生設計的重大改變,如果不是因為暢銷招致太多負面批判,她恐怕不會發奮念博士。她原是個得過且過的懶孩子,但她想做點事情證明自己可以在寫作之路上走得更長久。如果不是自認為不適應太過復雜的環境。她也不會留在學院里教書,進而真正愛上教學和學生。教學與寫作,成為她的避風港,巧妙地保護了她始終孤僻的真性情。
但是,面對戀愛,張曼娟那時已經累了,不想再為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向戀人解釋,也不想帶著歉疚感過日子。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剛分開的那段日子,張曼娟很難過。她還記得,兩人在一起時他有多么緊張,而她又如何驚惶地如同一只白鴿,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掌中。他喜歡牽著她的手,帶她乘火車去鄰近的城鎮玩。有一次,兩人站在天黑的月臺上等火車進站,他問她渴不渴。她點點頭。他松開她的手去買飲料,她獨自站立著。忽然,一個中年婦人走到她身邊,問:“走開的男孩子是你的男朋友嗎?”她點點頭。那婦人像個巫師一樣地說:“你的男朋友很喜歡你啊,看他牽著你手的樣子就知道了。你要好好珍惜哦,你會很幸福的。”她垂下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分手之后,她常想起月臺上那女人閃著詭秘的眼眸,仿佛是她親自截斷了可以握住幸福的那只手。她的淚水便洶涌而至了。
直到今天,張曼娟仍感謝男朋友的體諒與成全。戀愛的美好從那時開始,成了她愿意花一生去追尋的東西。她說:“當我們決定愛一個人時。便已經是一個戀者了。戀者是最有創造力的人,有時候甚至能創造神跡。戀者說,有光,于是,一顆顆黑暗的心靈就被照亮了;戀者說,有水,于是,那已經干涸的眼睛又重新蓄積了生命之泉……”
只是剛好單身
念完博士,所有人突然發現張曼娟30歲了。大家嚇了一跳,紛紛幫她安排相親活動。那時候,她每天最大的娛樂就是去相親,地方的人才、歸國學人等等,這和她的浪漫習性不吻合。相親適合結婚。但不適合談戀愛,她一心一意想談戀愛:“花這么大力氣好不容易拿下博士學位,難道我不應該談談浪漫的戀愛嗎?”
有位長輩介紹了一個在美國大學教書的教授,那個男人的年齡、身高等條件。看起來都跟她很般配。等到真正交往之后,張曼娟發現,他是一個有強烈控制欲、非常吝嗇的男人。在尚未進入戀愛狀態的時候。他就對她說,以后如果結婚。每個月的花費不可以超過兩千元。張曼娟當場被嚇倒,這是婚姻生活還是集中營啊?
后來的幾年,她談到了戀愛,卻越來越遠離了婚姻。她享受戀愛的美好,卻沒有做好走進婚姻的準備。突然有一天,父母親發現她40歲了,時間飛速地翻頁。張曼娟也突然發現父母老了,而且變得多愁善感。老人會在某一個特殊的時刻跟她談話,比如即將過年的晚上,他們突然問百感交集起來:“現在爸媽還在,還能看著你,以后我們不在了,你一個人怎么辦,過年都沒地方去。”
父母擔心女兒的未來。在參加完別人的葬禮后更是愁腸百結。每一次,他們都看著女兒嘆氣,眼神復雜。張曼娟常常在他們沒開口之前就趕快跑掉,她知道接下來他們會說:“你讓你的父母親怎么辦?”后來,張曼娟在家里的處境有了很大的轉變,因為很多跟她差不多年齡的人都離婚了。
事實上,張曼娟沒想過自己會單身。“人家封我‘不婚教主’。其實不是——我不是不婚,我只是剛好單身。”父嚴母慈的家庭,讓她從小對溫暖的家庭生活有一種向往,想象自己的生活是甜蜜家庭,相夫教子。她常常夢想著,牽著小孩的手去迎接下班的一家之主,就跟小時候跟著媽媽接爸爸上下班的情景是一樣的。但是,“個子太高、學歷太高(博士)、女作家”這三個因素,對她的婚姻構成了較大的障礙。不過,這也開啟了單身這趟“生命中的意外之旅”,她從中發現了許多婚姻之外的幸福和快樂。
張曼娟坦言,盡管《海水正藍》成為暢銷排行之冠,但也是她所有作品中最青澀的一部。在她看來,《海水正藍》反映的年輕時的感情觀,是奇怪而激烈的。那時的她,會因為一個男生曾經交過女朋友,而且不止一個,而拒絕跟他在一起。“因為他談過戀愛。就像一杯水被喝掉半杯,不完整了。那時我對愛情的認知就是那樣的,要求絕對的完美。”后來,年紀漸長。她慢慢知道,自己并不完美,這個世界也不完美,所以不能要求一種別人不可能做到自己也達不到的境界,但她還是改變不了在愛情上的“潔癖”。對她來說,愛情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靈的感受,很多附加的形式和條件是不存在,這就是她所謂的“愛情極簡主義”。
她說。這與她對人生的無常感有關。她的老家在河北唐山,當年唐山大地震,親戚中有一半都過世了,這件事對她刺激很大。臺灣的“9·21”大地震,四川的汶川大地震,都使她的內心一次次受到巨大的震撼,感覺“人生不可把握”。在這種巨大的變動來臨時,她會不斷地思考什么是最重要的事。
新親人主義
相信愛情的張曼娟有很多很多愛,其中包括愛孩子。曾經,沒有孩子是令她非常遺憾的事情。30歲左右的時候,她還跟母親商量,不結婚能不能生孩子?第一年、第二年,母親說不行;第三年,母親的語氣變了:“如果你真的有這樣一個打算,你要生就快點生,不用擔心,媽媽可以幫你帶,你還可以工作。”
但張曼娟改變主意了。不錯,她有條件做單親媽媽,但養孩子是為了將來老了讓他們陪她做伴,這種想法是不正確的。孩子不一定能拯救你的孤獨,而你的孤單對孩子卻是一種傷害。于是,張曼娟坦然單身。
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的遺憾得到了彌補。2005年,她成立了一個類似私塾的小學堂,帶領一群孩子讀經讀詩,教他們寫作。最初的想法是因為臺灣不贊成文言文教育。而她覺得文言文其實離日常生活很近,只要一說成語,就是文言文。如果要切斷與這么悠久、這么長遠的文化的繼承關系。對孩子不公平。現在,張曼娟非常快樂,她每天去到小學堂,跟孩子們說說話,擁抱他們,令她感覺自己是300個孩子的母親了。人生沒有完整的部分,在這里得到了彌補。
她曾經在一個月里到各大專院校為年輕人講演兩三次,因而得到“愛情老師”這樣一個稱謂。她一直夢想開一個“愛情私塾口”——專門講述愛情的學校。她說,現代人好像什么都不缺,惟獨面對愛情手足無措,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愛情。“愛情雖然是每一個人的私事,但置身其中的人往往看不清事實。我愿意做一個‘愛情路標’,讓年輕人投奔真正的愛情。”
比起20年前,張曼娟有了更多朋友。在臺灣,離婚率很高,前些年幾乎兩對夫妻里面就有一對離婚。很多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性,又都回到了單身狀態。為了婚姻、為了孩子,她們曾經很忙,現在孩子長大了,婚姻進入平淡時期,有的離婚,有的過得很自由。這個時候,她們才重新思考單身的女人怎么過日子才會快樂,因為她們沒有度過這樣的生活。張曼娟長達20余年的單身生活為她們提供了很多經驗,要愛自己,要去享受生活的美好,最重要的是,不要拒絕愛。
無論是否結婚,人都需要一種歸屬感。張曼娟說她一直都在找歸屬感。家是最具體的歸屬感,即使和家人吵架。那也是你的家。當你沒有婚姻的時候,就需要另一種家的概念。她從不覺得自己缺乏親人。她身邊有一些關系比較近的工作伙伴或者學生,時間長了就有點親如家人的味道。
“我們過去理解的親人是有血緣關系的人,但是有一些人跟你沒有血緣關系,他與你一起體會你的痛苦和快樂,甚至在某一方面,因為工作的關系你們是命運共同體,可以一起出去旅行,可以分享生命中很多美好的事物,在生病的時候彼此照顧。這就是我的新親人主義”。如果碰巧不婚,和這些“親人”一起,在夕陽西下的時候相助相守,也是一種美好。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