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你一個名字

上蒼已經給了我一個為她起名字的機會，我怎么能再剝奪她為自己起名字的機會呢？

那天，帶她遍尋小金魚未果，后征得她的同意，等11路公交打道回府。貓了點小雨，路面濕漉漉的，娘兒倆各自撐了傘，百無聊賴。

她看著手上拎的小面包，開始讀上面的字，突然很認真地問我：“媽媽，我可以改名字嗎？”我瞟她一眼，心里不大得勁：“怎么，嫌名字不好聽了？”她點點頭，說班上誰誰的名字才好聽呢，我就有些聽不下去。想當年，她娘我是從字典到辭海，費了多少精氣神，才斷然敲定她的名字，不想人家免費使用了八年以后，竟然全盤否定了她娘的美好初衷。

“我覺得你的名字很好啊，喆希，代表著你是爸爸媽媽的希望……”念在她年紀尚小，當以耐心教育為主：“單說這‘喆’，不俗不生僻，又是喜字頭，并且是‘哲’的繁體字，哲嘛，指有學問，多好啊，蘊藏著這么多重意思，上哪找這么好的字去？”

她撇嘴，搖頭：“不好，我們圍棋老師上課點名，叫我吉吉希，惹得全班哄堂大笑，什么吉吉希，跟鳥叫似的！”“那你想起個什么名字？”我退而求其次，不要埋沒一個起名高手。“雨化，下雨的雨，融化的化，你覺得好聽吧？”我的心都拔涼拔涼了，還好聽？“歇歇吧小樣，別整得你娘不認識你！”當下毫不猶豫斃了這個怪異的組合。

少頃，我意識到傷自尊了，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我摒棄了期望值過高造成的情緒迫降，轉而好言相勸：“名字只是一個代號，把人與人區分開來而已，不必太計較，你說馬廣福好聽不，劉仁喜好聽不，但是地球人都知道他們，為什么，唱歌好啊，所以本領才是最重要的，再說，等你長大了，可以給自己起個筆名。”她的小臉上總算揚起了一點兒陽光：“媽媽，什么叫筆名？”“筆名就是你以后寫文章，拿到報紙上發表時的署名。”“媽媽，你給我起個筆名吧！”“沒問題！”娘兒倆遂握手言歡，她吹口哨，我哼小曲兒。

不過，那一刻，似曾相識，回憶鉤沉，我想起了小時候。一段時間，我也厭惡自己的名字，私底下給自己模擬了一個又一個，幻想有一天可以做主改過來。甚至在一些非正式場合，比如日記本，小字典，草稿紙，都署上了，那個叫啥，甜俊——的名字。我看著她，忍不住撲哧笑出來，看來是我生的沒錯了。

不過，我絕對不能扼殺她的想象力。上蒼已經給了我一個為她起名字的機會，我怎么能再剝奪她為自己起名字的機會呢？以后，是她的事了，她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名字里張揚她的個性，填充她的理想，只要她喜歡，那就是好聽的名字。

我得趕緊跟她說，媽媽可以欠你兩條小金魚，欠你一頓肯德基，哪怕，就算欠你一趟車錢，但不能，欠你一個名字，你的名字，還是應該由你盡情創造，那是你的自由。這么一想，覺得“雨化”，也不錯啊，雨，化了，是什么樣子——也許，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