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歌聲

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們到達她遇難的這座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四月的綿竹，乍暖還寒。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的歌聲還在校園里飄蕩。如今已成絕唱，天堂在三分鐘成為廢墟。而她則去了另外一個天堂。

眼前這所校園的舊址大部分已被當地政府填埋，廢墟上雜草叢生，滿目斷垣。一些不知名的花兒，間或的夾雜著早已散落泛黃書本的殘頁和一張張破損的獎狀。像一張張孩子的臉，在風中搖曳著。

校園的廢墟邊上，只有三個男孩子在盡情的唱著歌謠。陽光打在三張幼稚的臉上，他們是那樣的安詳。見到我們的到來，孩子們便略帶羞澀的散遠了。

當地人指著其中的一個最大的，也就大概十一二歲的光景孩子，告訴我們，當時5·12大地震的時候，他正在外面的廁所里，所以逃過了這一劫。在這所100余人學生的綿竹九龍中心小學校園里，他成為極少數的幸存者之一。

同行的當地朋友說，大地震發生后，一百余名師生掩埋在廢墟里，其中只有一個小女孩的尸骨一直沒有找到，當地政府為了找到她的遺體，甚至動用了機械化的設備，挖地三尺，也未能發現。

而每當夜晚降臨的時候，周圍居住的人們，總是能夠聽到這個小女孩子的歌聲。

媽媽你別哭

我的淚水會流淌

天堂里也有美麗的花兒在芬芳

爸爸你別哭

你的孩子很堅強

你聽那是我的歌聲在天堂

我會默默的為你們祈禱守望

我會化為精靈守侯在你們

身旁

媽媽你在哪兒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

燈光

我已經困了我想躺在床上

我想我已變成天使到了天堂

歌聲如泣如訴，讓人泫然欲泣。我一直在猜想，生命里的最后那三分鐘，她究竟在做些什么？輕搽自己的傷口？抑或唱著媽媽教給她遙遠的歌謠？

廢墟附近的一位正在鋤草的老僧人告訴我，按照當地的風俗，小孩子夭折了是不能回家的，大概是這個小女孩太害怕了，開始想家了，所以她要用歌聲去尋找回家的路。

老僧人說，他每天都要來學校邊上替孩子鋤鋤草，夏天快到了，蚊子也就會少了些，那個離去的孩子們在天堂里才會安康。

他說。每天晚上，他都會和其他幸存下來的僧人，一起來為這個沒有回家的孩子超度亡靈。

老僧人還說。天堂和佛國其實相隔并不遙遠。

我們離開的時候，那三個男孩子還在那安靜的歌唱著，歌聲裊裊，似遠又近，像是從天堂上傳來，又像是從廢墟里飄出。

我們一直都沒有聽懂廢墟邊上那三個孩子用家鄉話唱著的歌謠，但是我知道，那些歌聲是他們唱給已經沉睡在地下的，一位他們曾經生命中插身而過的親密無間的小伙伴。

逝與誕不過都是生命的通道。

這歌聲，也會帶著她找到去往天堂的路。在天堂里。她說再也沒有了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