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阿馬蒂亞·森的經濟學中的哲學思想

摘要：199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瑪蒂亞·森采用經濟學與哲學相結合的方法，把權利、平等、自由、公正等哲學概念用于分析福利、貧困、饑荒、剝奪、不平等以及發展等經濟問題和社會問題，開拓了經濟學分析的視野。森的分析對中國的發展具有顯著的政策指導意義。

關鍵詞：權利；平等；自由；公正；阿馬蒂亞·森；哲學思想

中圖分類號：F11－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09)16-0006-03

阿馬蒂亞·森因其在福利經濟學方面的杰出貢獻而獲得199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森的研究中廣泛使用到自由、平等、公正、權利等哲學概念。森的研究表面上看是經濟學問題，實際上則探討了經濟活動的決定因素在于權利關系。森通過貧困、經濟不平等進入到經濟權利以及公正，強調經濟活動中的平等、民主與自由，體現了西方現代公正觀、人權觀的主流思想。

一、權利

森使用權利概念分析饑荒的發生。森在1977年的論文《饑餓與權利的交換》以及1981年的著作《貧困與饑荒——論權利與剝奪》中提出了權利失敗(FEE，failure of exehangeentitlement)的概念。森認為，“饑餓是交換權利的函數，而不是食品供給的函數”，換句話說，饑荒不單純是一種糧食供給不足(FAD，food availability decline)，而更多是一種權利失敗。當一個人的權利組不能含有足夠的食物使得他在沒有非權利轉換(如慈善)時避免挨餓時，這個人就被認為遭受食物權利的失敗。

森解釋了經濟權利和交換權利，并且認為這些權利分配不均時就會造成貧困和饑荒。森認為，經濟權利是人類的基本權利之一。它主要包括：第一，“所有權是權利關系之一”；第二，直接的權利關系(私人所有制的市場經濟)，包括以貿易為基礎的權利、以生產為基礎的權利、自己勞動的權利、繼承和轉移的權利；第三，復雜的權利關系。例如，不需要交換就可以享有某些財產的成果，有權繼承其病危親屬的財產，擁有自己發現并且無人認領的東西。

交換權利是指“在市場經濟中，一個人可以將自己擁有的商品轉換成另一組商品。這種轉換可以通過貿易、生產或者兩者的結合來實現。在轉換中，他能夠獲得的各種商品組合所構成的集合，可以稱為這個人所擁有東西的“交換權利。”決定交換權利的前提是所有權。涉及每個人的實際的交換情況的條件有：是否有工作；資產的收入、個人的開支；生產情況；購買成本、銷售價值；社會保障福利；必須交納的稅金；社會經濟等級結構中的地位；生產方式；經濟前途等。森的核心概念是個人的“權利集合”(entitlement seI)，即在一個社會中，由個人自由支配的，并受這個社會法律制約的所有資源中可以獲取的權利鏈條。森使用這個詞的真正意圖在于表明，無論人的貧富貴賤，都有天賦的資格獲得經濟、社會、文化上的權利，這是人作為人類的基本的、無條件的、通行的人權。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森的“權利”分析蘊涵著豐富的道德哲學含義。森深入到更加廣闊的人的天賦、潛能和社會平等問題，從權利角度來認識貧困，表現了森對處于社會底層的弱者的同情與幫助以及對于人道、平等、正義的呼喚。

二、平等

森認為，當代經濟研究的局限性表現在混淆了收入不平等與經濟不平等兩個概念。雖然不平等問題一直受到經濟學家們的關注，但許多內容都是針對收入不平等這一狹義概念，而沒有理解經濟不平等的更廣泛概念。在經濟學中，過度強調收入貧困和收入不平等麗忽略其他方面，如失業、身體疾病、缺乏教育和社會排斥等會扭曲政策討論。例如，追求收入平等的經濟學家會反對給予有更多需求的人(如殘疾人)更大份額的收入，而按照經濟平等的規則就不會反對這樣做，因為由疾病而造成的對經濟資源的更多需求，在判斷經濟平等的條件中必須得到考慮。森強調，認識經濟不平等的范圍，應該擴展到社會政策的安排以及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

在平等問題上，長久以來人們習慣于把“為什么平等”(Why equality)看成是爭論的關鍵。森卻認為，“什么方面平等”(Equality ofwhat)才是平等問題的核心。森主張的是一種權利平等而不是結果平等。森對結果平等提出了批評，并且批評了僅僅把收入、資源、基本善或效用作為平等尺度的理論，因為它們都以一種狹隘的方式看待利益，并且忽視了人際差異，從而導致無法充分衡量不平等。進一步，森為平等問題提供了一個能力方法的分析框架，把發揮有價值功能的能力作為評價平等的標準。

森在他的專著《不平等的再考察》(Inequality Reexam-ined，1995)中提供了一種衡量平等和不平等的具體方法一“能力平等觀”，即平等的衡量是基于一個人賴以進行基本活動的能力。能力平等觀還表現為一種自由，即政治參與自由和社會機會均等。森認為，由于公民的政治自由和新聞自由，在政治上激勵政府采取防止饑荒和貧困的政策，而這些是收入平等無法實現的。

為了說明能力(潛能)得以實現和發揮的條件，森把經濟視野擴展到了廣闊的社會文化角度，指出平等的狀況需要有平等的社會保障，只有從社會平等、正義、人道和自由方面，才能認識經濟上的平等與不平等現象。

總之，森的平等包含了“政治平等”、“經濟平等”以及“社會平等”的全部內容。森以功能和能力為核心，成功地把物質和結果方面的考察與對自由和權利方面的考察結合在一起，從而使對平等的評價從實際狀態轉向機會平等。

三、自由

森對自由做了三種基本解釋：第一種是權能自由觀(Freedom as power)，就個人在某個私人領域里決策的權能(Power)(最終實際去做的能力)來看自由；第二種是控制觀(con~a1)，指自由特別地關注決策上的控制，即個人自由是與個人對某個特定領域里決策的控制程度相關；第三種指的是強制觀(Constraint)，即自由關注施加于別人身上的強制，這種強制能夠減少其他人對個人的控制，在很大程度上這種自由觀就是上面所分析的被動自由觀。

森對發展經濟學作出的無數貢獻都離不開“自由”這一核心。森將人的全面追求統一在自由這一概念之下。在《自由與發展》(1999)中，森所指的自由是實質自由(substantivefreedom)。森認為，“實質自由包括免受困苦(諸如饑餓、營養不良、可避免的疾病、過早死亡之類)的基本可行能力以及能夠識字算數、享受政治參與等等的自由。”口’森的自由指的是個人擁有的一種能力，即過有價值的、“有理由珍視的”生活的能力。通俗來講，就是選擇各種不同生活方式的能力。不同的人所擁有的能力不同，也就意味著每個人的自由不同。

關于自由在發展中的地位，森認為，“自由是發展的目標和手段”。森的發展觀是自由視角下的發展，是擴大自由的過程，也就是可行能力的擴展。森將人的全面追求統一在“自由”這一概念之下。森認為，自由是發展的根本目的和主要手段，“發展可以看做人們享有的真實自由的一個過程”。自由是發展的目的，即自由在發展中起“構建性作用”。就構建性而言，發展的目的就是擴展實質性自由，即可行能力。自由是發展的手段，即自由在發展中起“工具性作用”。森將工具性自由分為五類：政治自由、經濟條件、社會機會、透明性保證和防護性保障。五種工具性自由相互聯系、相互補充。政治自由促進經濟條件的優化，而經濟條件的改善又促進社會機會的擴展，社會機會的拓展促使經濟的進一步發展，而經濟條件又影響到政治自由的擴大。

四、公正

公正(iustice)一詞自誕生以來，無數的學者和思想家賦予它不同的內涵。羅爾斯的《正義論》代表了現今公正問題研究領域的最高水準。羅爾斯提出兩個具體原則：(1)最大的平等自由原則，即“每個人對于與其他人所擁有的最廣泛平等的基本自由體系相容的類似自由體系都應有一種平等的權利”；(2)機會平等和差別原則，即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該這樣安排，使它們“合理地適合于每一個人的利益；在機會公正平等的條件下，職務和地位向所有人開放。”“

同羅爾斯明顯不同的是，諾齊克十分看重個人的自由權利。在他看來，權利的功能在于確保一個圍繞著每個個人的自由領域。在這個領域里，人身、財產和價值免于受其他公民和政府的侵犯。

關于羅爾斯從他的公平的一般原則(原初狀態)中得到的公正的特殊原則(第一原則和第二原則)的合理性，森表示了懷疑。森質問：是否對公正原則的初始狀態的提法必須剔除?森認為，羅爾斯的焦點集中在基本善(primary goods)上，使羅爾斯的“差別原則”成為資源導向而不是自由導向，這種分析的充分性也特別地值得質疑。森對羅爾斯的自由優先原則能否達到個體自由也表示疑問。

關于諾齊克的自由至上主義，森認為，“毫不妥協的自由至上主義的權利優先性有時會是很成問題的，因為行使那些權益的實際后果，可能會包括非常可怕的情況。特別是，它會導致損失人們用來實現他們有理由認為很重要的事情，包括逃脫可以避免的死亡、享有充分的營養和保持健康、有能力閱讀、寫字、計算等實質自由。這些自由的重要性不能因為‘自由權優先’的理由而被忽視。”“自由至上主義作為一種分析思路，就其信息基礎而言，很有局限性，它不僅忽略功利主義和福利主義認為極其重要的那些變量，而且忽視我們有理由珍視并要求得到的最基本的自由。即使給予自由權以特殊地位，也很難有理由堅持自由權應該具有絕對的、不可妥協的優先性，如自由至上主義理論所堅持的那樣。我們需要給公正以一個更廣泛的信息基礎。”

森雖然對羅爾斯的自由權優先和諾齊克的自由至上主義都進行了批評，但沒有提出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公正理論(姚洋，2002)。

五、森的經濟學中哲學思想對中國的啟示

森把經濟學與哲學結合起來分析經濟問題和社會問題的方法不論對中國，而且對國際社會有關政策的制定都具有一定的實踐價值。黨的十六大明確提出把“社會更加和諧”作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目標之一。受森的哲學思想的啟發，“和諧社會”應該意味著權利、平等、自由和公正。具體來說，(1)“和諧社會”應該保障所有公民應得的各種權利，如生存權、就業權、受教育權以及社會保障權等等；(2)“和諧社會”應該保障公民的經濟平等、政治平等和社會平等，使公民具有平等的機會參與到社會中的各項事務中來；(3)“和諧社會”應該保障所有公民在實際生活中真正應該享有的某種自由，如人身自由、表達自己意愿的自由、思想及信仰自由、選擇不同生活方式的自由等等；(4)“和諧社會”應該是一個公正的社會，即保障公民的基本權利，使公民享有平等的機會，一方面按貢獻進行收入分配，另一方面又通過社會保障機制使全體社會成員都能夠普遍地享有發展所帶來的利益，進而消除群體與群體之間、階層與階層之間的潛在矛盾。

總之，社會的和諧主要是各種社會關系的和諧，它既包括各個社會成員之間關系的和諧，又包括各種利益群體或階層之間關系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