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阿莫多瓦來自西班牙,是一名享譽國際卻又充滿爭議的導演。他的電影多是復雜的情節劇,但又易于理解,色彩濃烈,多以人的欲望、激情為主題。在這當中,他對女性故事尤其偏愛。他的女性電影中,以對欲望、情感的追求和女性母性為主題,解構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刻板印象,展現了女性對自我認識的過程和對自己命運的把握,為我們重構了一種新的女性形象。
關鍵詞:阿莫多瓦;女性電影;解構;重構
阿莫多瓦是現代西班牙電影的代表人物之一,從1980年拍攝電影開始,他憑借其獨具個人風格的電影作品,受到了觀眾和專業人士的好評,這不僅奠定了他在西班牙電影界的地位,也讓他在國際電影界占據一席之位。他的電影多從周圍環境中取材,敘事情節復雜,電影理念多背離傳統的世俗觀念。欲望、激情、家庭和身份問題等主題貫穿了整個電影創作。這當中他對女性故事尤其鐘意,通過影像重新書寫了女性形象,為他贏得了“女性電影導演”的稱號。他對女性和邊緣人物的關注與描寫以及影片的構成元素,形成了典型的“阿莫多瓦風格”。這種風格使他站在女性的角度,從不同的層面上來關注她們,通過展現女性對“欲望”的追尋來體現女性內心最真實的一面,顛覆了我們以往電影中傳統的女性形象,解構了傳統社會對女性存在的意義。
在阿莫多瓦的電影中,有超過半數的影片將鏡頭對準女性,為我們述說了這些女性的故事與命運。他對女性的呈現打破了傳統觀念與方式,從女性的獨特視角出發,展示她們面對自己情感、命運、欲望等方面的選擇。
在圣經開篇“創世紀”中,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被耶和華發現,耶和華對夏娃說:“我必多多加增你懷胎的苦楚,你生產兒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戀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這是來自宗教經典里面的句子,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為女性在父權社會中處于從屬地位作了一個思想的鋪墊。
而約翰·伯格在《觀看之道》中對畫作中女性的呈現作出分析,認為女性作為被看的對象,其在畫作中視覺呈現出的姿勢造型和表情等都是為了取悅男性,以滿足男性的欲望。伯格所說的這種觀看的方式一直延續到了今天,致使今天電影中對女性形象的視覺呈現仍然延續了這一“傳統”。 同時女性主義學者奈特·孔指出:“在電影中,女性也通常被社會解構成男性主導世界的‘他者’或‘圈外人’。女人無法說自己的故事,因為影像是被男性控制。通常女性被視為客體,惟其美貌和性吸引力才有價值。她們的功能著重在支持男性,很少過自我滿足的生活、婚姻和家庭——而非有意義的事業——是她們最普遍的目的。”[1]這都說明了,在一個性別不平衡的世界中,確立了一種“看/主動”與“被看/被動”的關系。
除了觀看的關系外,在傳統世俗的觀念中,抑或說在父權社會中,女性在傳統電影中的形象大多都是男性的一種想象、一種符合社會常規的形象,是社會體制權力下塑造出來的。這種形象的呈現多多少少會有一種有意或者無意的扭曲。
傳統的電影中,對女性形象的塑造一般會有兩種方式:一是以“美好陽光”形象出現的女性,她們美麗,溫柔,親切,或者是具有獨有的母性的光輝,對男性是一種絕對的支持與救贖,這種類型的女性都是男性心目中理想的對象,符合男性的原始欲望與情感欲望;而另一種,則是以“黑暗陰風”形象出現的女性,她們毒辣,陰險,有心計,以這種方式呈現的女性多是男性對有威脅的或者能力上超過男性、不順從父權社會規則的女性的一種“妖魔化”和夸張。
但是,在阿莫多瓦的電影中,里面的女性都是一些平凡、任性、粗俗、焦慮的女性,她們平凡但是又富有個人人格魅力。他的電影中女性的形象沒有絕對的二元對立,打破了傳統的女性的刻板印象,“他以一個個不‘規范’的、反秩序的女性形象、女性故事解構以男權為中心的文化體系,探索女性自我意識,尋找屬于女性的生命視野”[2]。
除早期的實驗之作外,從阿莫多瓦拍攝第一部長片《佩比、路西、邦及其他不起眼的姑娘》開始,阿莫多瓦的電影就開始關注女性命運。
可以看到,他所表現的女性,有的是為激情、為愛而瘋狂的女人,比如《我為什么命該如此》(1984)、《精神瀕臨崩潰的女人》(1988)和最近的新片《破碎擁抱》(2009);有的表現了女性的母性本能,比如《關于我母親的一切》(1999)、《情迷高跟鞋》(1991)等。
在《我為什么命該如此》中,平凡女子格羅莉亞有著不平凡的故事,影片凸顯了一位受壓抑女子尋求釋放、解脫的故事。她有欲望,有煩惱,敢反抗,不愿意服從,內心充滿了痛苦掙扎,卻能從容地生活下去。在《精神瀕臨崩潰的女人》中,阿莫多瓦塑造了在感情中失敗的女人,她們通過失敗的愛情,通過男人認識到了自己,在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開始勇敢面對自己,而男人只是其中的陪襯品。而新片《破碎擁抱》里面,女主角也在自己一段幾近強迫的婚姻中找到自己的感情出路,為了逃離那巨大的束縛力量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也證明了,女性不再順從,而在開始認識自己,開始書寫自己的故事。
雖然從阿莫多瓦的電影中,我們看到女性還是沒有逃離與男性的情感糾纏。有研究者認為,阿莫多瓦的女主角們仍像傳統女性那樣以婚姻感情和男人為重心,可以因為愛一個人做一切不合常理的事。[3]但是就阿莫多瓦電影中一直以來的主題——欲望——來看,這是可以理解的。男人和女人的關系并不是依靠獨立存在而取得平衡的,他們的關系是情感的基本單位。同時,每個人對愛的欲求是人的欲望本能和情感需求。因此,筆者認為,這中間不存在到底是誰依靠誰,重要的是,在情感關系中,權利關系是否平等,是否認識到了自己,是誰掌控了能動權。
作為女性存在,母性是她們的天性,這種天性在阿莫多瓦的電影中也得到了充分體現。阿莫多瓦電影中對母親形象的描寫與一般的傳統母親形象表現有著很大的差異。在《情迷高跟鞋》中的母親自私,多情,并且可以為了自己的事業而離開女兒。而深愛她的女兒蕾薇卡從此陷入了無限的痛苦,她在自己小時候就因為母親的情人與母親爭吵而間接殺死母親的情人;長大后也和母親的前情人結婚,發現母親與自己丈夫有染后,又殺死了自己的丈夫,以求維持自己與母親的關系。影片中母親的形象和傳統所認定的母親形象是有極大的不同的。但是母女兩人情感的宣泄與釋然在最后得到了釋放,而母親的那一曲歌就詮釋了這種情感。母親原諒了女兒任性的行為,本性上她還是一個好母親。而《關于我母親的一切》這部電影是將阿莫多瓦對母親的關愛表現得最淋漓盡致的一部電影。片中的母親曼努拉因為自己的私心沒有告訴自己孩子父親的事,但兒子去世的事實讓曼努拉發現自己是錯誤的,她要去尋找自己的前夫,告訴他還有一個兒子。在尋找的旅途中,曼努拉碰到許多有不同經歷但是命運同樣曲折的女人,她們相互支持、幫助,共同書寫了女人自己的故事。電影中的曼努拉堅強,勇敢,樂觀,是傳統母親的理想的偉大形象。她沒有將自己禁錮在家庭和婚姻中,愿意獨自撫養兒子。兒子離去后,她還是依然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來幫助別人。最后,她遇到自己的前夫羅拉時,并沒有責怪他而是寬容了他,體現了曼努拉對兒子、對前夫、對世人的母性關懷。《回歸》是阿莫多瓦在拍攝另兩部其他題材的電影后,又一次對母親主題的回歸。
縱觀這些影片,當中的母親或許都不完美,她們或強勢,或自私,或犯罪,但是她們對子女的奉獻精神是絕對無私的。她們通過不同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情感,她們對子女的這種愛,說明她們不是作為女人而是作為仁慈、富于奉獻精神的母親而存在的。而那些為愛、為欲望激情瘋狂的女人,她們焦慮,孤獨,可以為愛做一系列瘋狂的事。
這些形象與傳統女性的形象相去甚遠,往往給人以一種“不適應”的感覺。她們不完美,但是卻有著善良、自主、堅韌的品質。沒有被悲痛打擊得失去知覺,在瘋狂過后認識到了真實的自我。她們因為強烈的欲望和意志力,對以后的生活、愛情仍然充滿希望,從容地面對生活中的種種困難;而當其他人陷入困難的時候,她們又愿意無條件地去幫助。一個個“新女性”的形象得以塑造。正如李簡瑗所說,“以她們的愛情婚姻作為敘事焦點,從女性獨特視角出發,凸顯她們的遭遇、心態、情感、欲望和企盼,賦予女性形象更豐富的性格層次,準確傳達出她們自身作為女性獨特的生命體驗和情感體驗,新的文化視角與價值取向,象喻式地揭示呈現了女性的文化與生存困境”[4]。而阿莫多瓦的電影則提供了一個舞臺讓女性來演繹自己的故事。
在阿莫多瓦的女性電影中,他通過對愛欲的書寫與表達,刻畫了許多個性鮮明、堅韌而美麗的女人。人人都有無窮的欲望,大家只不過按照“欲望的法則”來行動,而這種法則是超越了任何社會意識和社會傳統道德觀念的。阿莫多瓦從對女性對欲望的渴望與追求中,全面彰顯了女性作為人其內心最真實的自我,而不是社會所規定、期望的“女性”。這種表現有較強的反傳統意識和顛覆性意義。它給我們展現了現代女性形象與心理的變化——女性不再是被人觀看的景觀,不再處于從屬的地位,而是在不斷的經歷中脫繭而出,做最真實的自我。
注釋:
[1] [美]路易斯·賈內梯:《認識電影》,焦雄屏譯,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7版,第378頁。
[2][3][4] 李簡瑗:《阿爾莫多瓦的女性鏡像與后女性主義》,《電影文學》2006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