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與偏見》:小說到電影的華美轉變

摘要:電影自誕生以來，便一直與文學保持著最親密的關系。簡·奧斯汀的很多小說都被翻拍成電影，《傲慢與偏見》就是其中之一。本文主要分析《傲慢與偏見》從小說到電影的藝術轉變，分別從小說對同名電影的影響和電影對小說的改編兩個層次，探討這部名著的兩種不同藝術表現形式之間的差異，從中發現簡·奧斯汀作品的時代意義。

關鍵詞:《傲慢與偏見》;簡·奧斯汀;小說;電影

引 言

簡·奧斯汀的作品幾乎都被搬上了銀幕，數量不多，但各個都可謂是經典。《傲慢與偏見》是簡·奧斯汀最著名、最浪漫的作品。在二十世紀中，這部小說一直是電影電視劇制作者鐘愛的作品。至今，《傲慢與偏見》已被翻拍過很多次。其中有1948年美國好萊塢的米高梅公司制作的電影版、1980年英國BBC拍攝的英式古典風格電影版、1995年英國BBC再度出擊打造的電視劇版，和2005年英國年輕導演在英國拍攝的電影版。這四個版本堪稱為各類經典，每個版本都有自己的特色。本文主要從2005年新版電影《傲慢與偏見》中電影和小說文本的區別和聯系入手，試圖解釋《傲慢與偏見》這部十八世紀的小說在二十一世紀仍為人們所喜愛的原因，具體分析其背后所折射的文化內涵和時代的審美情趣。

一、小說對電影的影響

電影的成功是建立在小說雄厚的文學基礎之上的。作者簡·奧斯汀一反當時流行的感傷小說和驚險傳奇的矯揉造作的寫作方法，另辟蹊徑，以自己獨特的創作手法表現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她證明了用最平常的瑣碎資料來寫作最可愛的小說的可能性。

簡·奧斯汀作品所關注的焦點是婚姻。“她擅長描寫年輕姑娘如何待人處世和安身立命，她們的婚嫁既有情感的因素，也有社會的、經濟的原因。在當前社會婚姻觀念面臨危機之時，討論婚姻問題的小說及據其改編的影視片自然會受到關注。”[1]再者，當代西方大眾已開始出現回歸傳統、重振道德的思潮，而簡·奧斯汀作品中的家庭觀念，正迎合了這一趨勢。當代由文學名著翻拍而成的電影，都是把名著與時事結合起來的。簡·奧斯汀所推崇的道德與禮教，成了現今重建家庭倫理的靈感源泉。“電影《傲慢與偏見》的導演喬·懷特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又把小說做了一個全新的詮釋，把簡·奧斯丁的作品改編成一部暗合當今主流意識形態的精美電影。如果說小說《傲慢與偏見》是簡·奧斯汀為后人而寫的，那么電影《傲慢與偏見》就是喬·懷特為當代觀眾而改編的。”[2]

“小說《傲慢與偏見》在描寫人物和景物方面缺乏具體性，敘事時運用無所不知的視點，故事幾乎完全依靠對話來推動情節發展、顯示人物性格。”[3]這些特點使其在被改編成電影時，不僅能保留十八世紀的時代特色，同時折射出新世紀的文化道德審美情趣。

首先，小說對具體景物及細節的描寫都極為籠統，例如，對內瑟菲爾德花園、羅辛斯、彭伯利等幾處宅子的描寫，從來沒有用過畫家那樣精巧細致的筆觸。又如，伊麗莎白衣服的顏色和樣式，我們從小說中都無從得知。同樣，人物的外形描繪也一樣缺乏色彩與質感。小說是這樣描寫賓利的:“儀表堂堂，很有紳士派頭，而且和顏悅色，大大落落，絲毫沒有矯揉造作的架勢。”[4]細節描寫盡管少，但簡·奧斯汀抓住了人物的性格及人性的特點，盡管人物的描寫不具有畫面的性質，卻給人很深的印象。所以在把小說拍成電影的時候，導演在人物的服裝和場景的選擇方面，在保持人物性格不變的前提下，極大地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沒有根據當時的潮流來設計，而是采用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念的輕便服飾和場景的唯美處理。在小說中，我們完全不知道彭伯利的圖書室中有哪些藏書，也不知道伊麗莎白在鋼琴上彈的什么曲子，或者瑪麗在內瑟菲爾德花園唱了什么歌。然而在銀幕上這些東西都是需要表現出來的。這個特點因此也給了影片制作者發揮想象力的空間，使電影能在保持原著風格和特色的前提下，又融入新鮮的時代氣息。

其次，簡·奧斯汀的小說在敘事時具有無所不知的視點。小說一開頭，是貝內特夫婦那段有名的對話，透露出內瑟菲爾德花園來了新房客。還有在第一章就被提到的伊麗莎白，直到第二章才正式出場。之后伊麗莎白成了最主要的感受者，但關于威克姆、達西、賓利，讀者的理解要超出她所了解的范圍。小說中一般都通過伊麗莎白的眼睛觀察事物，電影中亦是如此。在電影的一開頭，攝影機跟隨著伊麗莎白，她拿著書走過草地，那本書就好像在說:下面我要向大家講述自己的故事。然而電影又不單單從伊麗莎白的視角來敘事，還通過其他人物的眼睛來看周圍的人和事。例如，在賓利家的那場舞會中，伊麗莎白的媽媽和妹妹們表現出來的粗俗和失禮，都是通過達西的眼睛表現出來的。另外，電影的故事情節安排更像是伊麗莎白的自傳。小說中與伊麗莎白同等重要的達西在電影中變成了綠葉來襯托伊麗莎白。但這些并沒有改變小說的主題思想，因為電影不僅保留了小說的精神內核，而且加入了新時代的文化因素。

最后，小說中幾乎完全依靠對話來推動情節發展、顯示人物性格。我們先讀到貝內特先生和貝內特太太的對話;然后是伊麗莎白和父母的談話;接著是幾個姐妹依次登場，說了一些看來無關緊要的話;之后是一段概括的敘述，交待貝內特先生拜訪賓利和賓利回訪;以后就是第一次舞會，舞會次日盧卡斯一家來拜訪聊天，他們把賓利跟達西兩人的舉止行為作了一番評論比較……等讀到第六章時，我們恍然醒悟到，有關內瑟菲爾德花園和朗伯恩這些主要人物的情況，我們不知不覺中全都清楚了。這里，對話自始至終起著推動情節發展、烘托人物性格、評論人物行動、引出諷喻和逆轉的作用。

簡·奧斯汀小說的以上特點使《傲慢與偏見》被翻拍成電影成為可能。由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不僅再現了簡·奧斯汀所處的時代風貌，同時也展現了現代社會人們的思想以及對戀愛婚姻的看法。

二、電影對小說的改編

《傲慢與偏見》由小說到電影不可能完全忠實于原著，那么電影對小說都作了哪些改動，導演這樣做的用意是什么，其背后表現的文化內涵又是什么呢?下面就從電影對小說人物、情節和場景的刪減、改動及增加三方面來分析。

首先，電影中刪除了小說中無關緊要的人物。電影只有短短的兩個小時，所以小說中有些無關緊要的人物，比如說夏洛特的父母威廉·盧卡斯夫婦和她的兄妹都沒有在電影中出現。在小說中，凡是和主人公有關聯的人物，都需要給其命名或是在小說中設計一些與其有關的情節，但在電影中完全沒有必要。電影是一種聲像藝術，很多東西都可以通過圖畫的展示讓人一目了然。例如，在小說中簡因為淋雨而患了重感冒，我們對簡的病情的了解都是通過醫生瓊斯之口。然而，在電影中，這個人物被刪去了，原因就在于觀眾可以通過畫面里患病的簡，直接了解簡是否真的病得那么重。電影對小說的如此刪減使情節更加緊湊。

其次，電影對小說情節的改動大多是借助于場景的變化來表現的。小說中，簡·奧斯汀筆下的人物注重禮節，他們總是等到別人說完話再開口。電影中，貝內特的一大家子人，在談話時七嘴八舌，互相打斷，電影改變了貝內特一家的交談場景。例如，小說中柯林斯先生向伊麗莎白求婚是在貝內特家的客廳，當時在場的只有貝內特太太和基蒂。在電影中導演把求婚地點改在了餐廳，貝內特全家都在用餐，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天。然后柯林斯進入餐廳，手里還拿了一朵小野花，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場求婚將是多么滑稽和可笑。而餐桌上擺放的豐盛的菜肴，也預示著他們的結合將是一場世俗的婚姻。這種改動也表現了現代人對簡·奧斯汀作品的一種新的理解。

舞會可以說是推動小說和電影情節發展的催化劑，電影和小說開頭一段的情節中那些戲劇關系或心理關系，幾乎沒有一樣不是借跳舞的形式表現出來。但是在小說中，舞會辦了一場又一場，很多人物在不同的舞會中登場，以至于有些故事情節和人物是在哪個舞會中出現的都會混淆。電影對小說中的舞會場景進行了改動，把多次舞會發生的故事集中到兩次舞會來表達。這兩場舞會把小說中許多重要的片段和場面集中地串聯起來，巧妙地將主要的情節壓縮到一起。由此使結構更清晰、情節更緊湊。

在電影中，達西向伊麗莎白求婚的地點也被導演改在了室外。在雨聲的淅淅瀝瀝中，達西對莉齊表達了自己的愛，而兩個人在雨中的爭吵也成了全劇的高潮。然而，他們之間的對話在小說中是溫和而平靜的，在電影中卻如暴風驟雨般熱烈。這個場景的改動也表達了導演對《傲慢與偏見》這部小說的新的詮釋:達西對伊麗莎白的愛情就應該像現代人表達愛一樣，要大聲地說出來。對于那個時代的紳士和淑女而言，這些表現手法顯然是很大膽的。但作為一部拍給現代人看的電影，這樣的改動也未嘗不可。

電影對少數幾處人物對話的改動表現了現代人對婚姻和愛情的態度。例如，“在小說中，夏洛特答應了柯林斯的求婚，讓自己的父親威廉·盧卡斯向貝內特家宣布她訂婚的消息，貝內特全家聽到這個消息都很震驚。小說在這一章描寫了貝內特家每個人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和反應，并著重強調了伊麗莎白不滿意夏洛特對婚姻和社會妥協的態度，作者沒有直接寫夏洛特的心理狀態和思想活動”[5]。但在電影中，伊麗莎白和夏洛特直接對話，夏洛特當面向伊麗莎白宣布了她和柯林斯訂婚的消息，并表達了自己對婚姻的看法。夏洛特從簡·奧斯汀的小說中跳出來，大膽追求著自己認為的幸福。雖然這場婚姻看似愚蠢，但已經二十七歲的她不想成為父母的負擔，需要一個家和別人的呵護。而柯林斯向她伸出了手，雖然是世俗的婚姻，也比自己孤苦貧窮強得多。夏洛特的宣言也是影片想向我們揭示的現代人對婚姻愛情的普遍態度，即婚姻里可以沒有愛情，但不可以沒有物質和金錢。對一個女人來說，婚姻就是一個庇護所。電影中，夏洛特更多是表現了女性追求幸福的權利不容人質疑。這個場景的改動也強調了兩人對待愛情和婚姻的不同選擇，反映了新時代的婚姻觀。

第三，電影對小說的增加部分豐富了人物形象的刻畫，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例如，電影增加了伊麗莎白和簡晚上在床上臥談的一場戲，它不但表現出兩姐妹感情的深厚，而且表現了只存在于女孩之間的細膩感情。這一細節的加入使伊麗莎白這個人物更加立體，同時推動了劇情的發展。

電影中還增加了柯林斯在教堂誦讀《圣經》的一場戲:柯林斯在臺上講著經文，下面坐著的人們多半都已睡著，這表現出柯林斯性格的古板和了無生氣。同時在這場戲中，達西的表兄赫斯特·威廉上校告知伊麗莎白是達西拆散了賓利和簡，為伊麗莎白后來拒絕達西的求婚作了鋪墊。

在影片的結尾，伊麗莎白一夜未睡，因為凱瑟琳夫人的來訪使她明確了自己對達西的愛。而達西也從凱瑟琳夫人那里知道了伊麗莎白的心意。于是，睡不著的伊麗莎白清晨走到曠野，思考著她和達西的關系，這時達西也從遠方的薄霧中走來。電影用了一個相當長的段落鏡頭，寓示了兩個人在走過了一段曲折的人生道路之后，終于結合在一起。這一情節也是小說中沒有的。它讓人們看到了一個大團圓的結局，滿足了人們追求圓滿的心理。

由此可以看出，電影中增加的場景和情節在豐富人物形象、表現細節和推動故事發展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為原著中增加了新鮮的元素。這些增加的部分沒有改變小說的風格和精神內涵，它們是導演根據作品合理引發的一些聯想。

總之，對比小說，電影中增加部分起著使分散的情節貫穿一氣的作用，并賦予它們視覺與聽覺的深度;刪減部分去掉了一些次要人物及心理描寫的段落，使故事線索更緊湊;改動部分彌補了上述二者不可避免地造成的脫節現象。除去少數幾處例外，所有這些變動都沒有改變這部小說的精神內涵。電影完成了對小說的華美轉變。

結束語

《傲慢與偏見》是一部寫于十八世紀的小說，但對婚姻和愛情的描寫及探討在當下仍不過時。小說中描寫事物的籠統性、敘事時無所不知的視點、依靠對話推動情節發展等特點，使其成為很好的電影腳本。雖然很多人認為《傲慢與偏見》這部電影的現代氣息過于濃厚，但從藝術的角度和大眾的審美接受來看，小說改編成電影還是成功的。《傲慢與偏見》小說到電影的華美轉變給同類型的經典文本改編成電影提供了范例。電影《傲慢與偏見》不僅保留了舊的時代風貌，也彰顯出簡·奧斯汀作品新時代的意義內涵。小說和電影這兩種藝術表現形式本身沒有優劣之分，只要它們能表現人性美，讓人們從中思考人生，都是觀眾和讀者愿意接受的。

注釋:

[1] 王愛琴:《〈傲慢與偏見〉——簡·奧斯汀婚姻觀的縮影》，《安陽師范學院學報》2005年第1期。

[2][3] [美]喬治·布魯斯東:《〈傲慢與偏見〉——從小說到電影》，《世界電影》1979年第1期。

[4 ] [英]簡·奧斯汀:《傲慢與偏見》，譯林出版社 2008年版，第10頁。

[5] 于衛平:《從〈傲慢與偏見〉看電影對文學的改變》，《電影評介》2006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