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1933—1935年)中日關系的緩和

摘要: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開始了一系列侵略中國的軍事行動，激起了中國人民的新一輪的抗日高潮。但在1933—1935年，中日關系卻出現了緩和的跡象，1934年中日之間沒有發生軍事上的沖突，日本推行廣田和諧外交，中國方面也限制排日運動，通過談判實現了與“滿洲國”通車通郵，長城沿線設置稅關，開發華北產業等問題，雙方的外交級別也升格為大使級。本文旨在通過日本政府、日本軍部和中國政府三條線索分析這段時間內中日關系緩和的原因。

關鍵詞: 1933—1935年中日關系緩和 三條線素

1933—1935年，中日之間出現了自“九·一八”事變以來少有的寂靜，不僅在軍事上兩國沒有沖突，而且在外交上兩國開始達成一系列的緩和，除了“天羽聲明”的插曲以外，兩國的關系甚至有了短暫的升溫，國民政府對“滿洲國”通車通郵，事實上承認了“滿洲國”的存在，兩國公使館升級為大使級。對這樣的現象，我們可以根據日本二元外交的特點，梳理出日本政府、日本軍部和國民政府三條線索，綜合考察三種力量共同作用下如何產生了20世紀30年代中日之間少有的平靜狀態。

一、日本外務省的親善外交的開展

1933年9月14日，廣田弘毅接替內田康哉出任外相，主張改善日本由于退出國聯而日益孤立的國際地位，并主張排除軍部對外交的干預，實現由外務省統一的外交一元化。這就是廣田“和諧外交”。齋藤內閣的五相會議確定了日本退出國聯后的外交政策大綱，即促進日本與“滿洲國”關系的發展，并通過外交的手段改善與中美蘇的關系。由此，軍部的強硬派得以被暫時抑制，外交工作也取得一定的進展。這時日本政府也有實施對華緩和的外部環境。1933年8月，蔣介石、汪精衛、黃郛確定了“攘外必先安內”的方針，表示逐步解決中日懸案，日本政府和軍部認為國民政府的親日政策是一時的敷衍，但是日本外務省決定利用這個機會擴大日本的經濟利益。

廣田的和諧外交不能看作是幣原協調外交的繼續，而是日本退出國聯后的對列強的協調外交。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退出國聯，因而孤立于國際社會，所以廣田提出改善日本與中美蘇關系。除此以外，日本為了擺脫經濟危機的影響，開展經濟外交，實施傾銷策略，也使得被傾銷國家開始抵制日本，日本的國際處境變得艱難。這樣的大環境促使日本產生了推行和諧外交的動力。但是日本政府的所謂“和諧”，并非真正對中國實行和平親善政策。五相會議提出的《關于對華政策》在開頭就明確提出要“使中國成為以日本為中心，日、滿、華三國友好合作，確保東亞和平的帝國方針的追隨者”，[1]P22—24基本宗旨為“在中國擴張我國的經濟權益”。不僅目的明確，而且方法明確，要“逐步追求以期達到上述目的”，主張誘導中國政局自然轉化，使其有利于日本。其制定的“和諧”方案中也有強硬策略，其中記有“在我方不主動謀求友好，而中國方面又侵害我方權益時，則我方應按自己立場采取必要措施，以嚴肅公正態度對之”。[1]P22—24該方策認為“影響中日接近的最大障礙是中國基于遠交近攻心理的諸般行動及外國為此而給予的援助”，[1]P22—24主張“力加排斥”，其實是擔心中國利用外援強化自身力量，不利于日本的侵略的進行，其中也包藏著挑動國民政府各派的不合，便于其從中漁利的禍心。

1935年時，中日親善開始走上正軌。在得到國民政府“不抵制日貨，抵制反日朝鮮人，同日本合作”的保證后，廣田外相開始高調宣傳中日親善，蔣介石和汪精衛也發表聲明配合這一聲明。但是日本政府只是在觀察國民政府的動向，沒有特別有效的措施，倒是國民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在中日緩和的這段時間里表現出主動的姿態。由于軍部中的鷹派一直主張對華強硬，而且其影響不斷加大，日本的二元外交特征也愈加明顯，后來的“廣田三原則”即體現了軍部強硬派的影響。總體來看，廣田的溫和并不溫和，是一種具有欺騙性的手法和策略，溫和只是一個幌子，不過是日本政府為擺脫國際上孤立地位的一個措施。所謂的對華親善也是其措施中的一個步驟，“天羽聲明”展示了日本實際的想法，有吉明在中國的外交實踐也是按“天羽聲明”的方針進行的。但是也應該肯定廣田和諧外交積極的一面，它畢竟為國民政府同日本提供了一個避免進一步沖突的平臺，為國民政府抵抗日本侵略、積蓄力量贏得了時間。

二、日本軍部武力行動的中止

日本軍部一直勢力很大，不受政府節制，而且軍部存在著“下克上”的傳統，在日本外交中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塘沽停戰協定》這么重要的兩國間的文件，不是外交部主導的，而是由在外的軍隊完成的，由此可以看出軍隊對中國政策擁有相當大的主導權。軍部力量，尤其是陸軍，對國民政府的對日親善政策表示懷疑，認為是國民政府的“欺騙”，主張對華采取強硬措施。在日本軍內存在著日本作為東亞盟主必與英美一戰的觀念和“1935—1936年危機”的臆想，要求以占領滿洲為其一系列侵略行動的起點，這決定了軍隊不可能支持對中親善的外交策略。但是1933年6月到1935年6月的兩年間，日軍雖然有侵略的構思和意圖，卻是沒有采取實際的武力行動，這對維持日本外務省和國民政府的親善外交在客觀上提供了安定的外部環境。應該認識到軍部侵略的本質沒有改變，這一段時間也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到1937年日本就開始了全面侵華戰爭。

這段時間內，正是日軍為鞏固侵略滿洲的成果而暫時中止了和國民政府的武力沖突。雖然關內處于停戰狀態，但是在關外，反滿抗日斗爭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如1934年9月陸軍省的文件《滿洲事變爆發滿三年》中就記錄了當時的情況:“皇軍東奔西跑，實屬席不暇暖，迄今只討匪次數，大小合計已達一千數百次，大部隊之討匪作戰也有二十余次……”[2]P227-228次年的《滿洲事變爆發滿四年·滿洲國概觀》中提到:“治安工作大有進步，建國之際的三十余萬土匪已減至二萬余……為了維持治安，必須軍隊與武裝警察之力，如今依然未出治安第一主義之時代。”[2]P227-2281936年的《滿洲事變爆發滿五年》也提到:“土匪逐年加深共產思想只影響，其行動愈益惡劣頑固，……以期根絕匪禍，乃絕非輕易之事……因此亦有大量之犧牲，自事變爆發以來至今年7月底止，我在滿各部隊即有戰死者(含受傷后死)2891人，病死者1037人，受傷者6694人，自昭和7年3月至今年2月的4年間，滿軍也戰死1757人，受傷1878人。”[2]P227-228以上的記載說明雖然關東軍占領了滿洲，但是滿洲境內的游擊戰爭和共產黨領導的地下抵抗斗爭依然在進行著，大大消耗了關東軍和偽軍的精力，增加了其占領成本。也可以說，正是這些解放斗爭成了日軍繼續侵略的羈絆，迫使日本不得不暫時停止向關內的進犯。

滿洲事變是日軍侵略的起點而不是終點，日本征服滿洲的策略是“一個時期走一步，中間稍歇一下，以鞏固成果，然后一見前面的障礙能用外交或武力掃除，便又走下一步”。[3]P154但就是這“稍歇一下”，為外務省開展“和諧外交”提供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也使國民政府從軍事壓力下暫時解放出來，使國民政府發展經濟，擴充軍備，為即將到來的日本全面侵華奠定了物質基礎，也有了一定的軍事準備。

三、國民政府開展對日妥協外交

在這一段時間的中日緩和外交的過程中，國民政府擺出了非常積極的姿態，使得中日關系緩和有了實現的可能。1934年夏，中日完成了關稅修改。在《塘沽停戰協定》的善后處理工作中，在通車通郵問題上，尤其是在通郵問題上，中國方面最終妥協，接受了關東軍的方案，1935年1月10日起開始通郵。早在1934年時，汪精衛就向有吉明提出將日中公使館升級為大使館，1935年王寵惠訪日時再次提出了公使館升級的建議，同時國民政府取締了反日和抵制日貨的活動。如此，蔣介石的“安內攘外”和汪精衛的“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完全放棄了，轉變成為親日的外交政策。

國民政府的妥協外交是有諸多原因的，首先是中國經濟的急劇衰退，使國民政府不得不極力避免與日軍的武力沖突。1934年由于第五次“剿匪”軍費消耗龐大，中國經濟狀況急劇惡化，到了1935年初，蔣介石已無力承擔類似長城抗戰規模的對外軍事行動了。另外世界經濟危機波及中國沿海地區，給中國農村帶來相當大的破壞，如農產品價格下滑，農民購買力減低，農村負債增加，背井離鄉者增加，這些現象持續了數年。1934年，中國遭遇六十年不遇的旱災，受災最為嚴重的有江蘇、浙江、安徽、河北、山東、河南、湖北、湖南等省，直接經濟損失達四萬億元以上，還有水災，造成的破壞非常嚴重。當時的美國的白銀收購政策也造成中國白銀外流，嚴重打擊了中國經濟。[4]P192-195

其次是國民時府戰爭準備不足。中國的政局是分裂的，雖然蔣介石倚靠軍事獨裁，但是國內軍閥派系林立，難以統一政局，對內“剿匪”尚未完成，對外日本的威脅日益加重。1935年中國的經濟建設與國防建設剛剛起步，難以對抗對中國早有侵略準備的日本，因此對于國民政府來說，拖延戰爭爆發的時間越久越有利于自己。但是應該看到，蔣介石的對日妥協并不是單純的妥協，而是在妥協掩護下的積極迎戰準備。1934年由蔣介石授意發表的《敵乎?友乎?——中日關系的檢討》一文中除了闡述中日和解的必要性外，也含有對日本的警告，告誡日本控制中國是不可能的，要日本認識到不要走到和中國同歸于盡的地步上。同時，蔣介石也加快了同德國的軍事合作，將主要的工業向西南轉移，這都說明了蔣介石對中日戰爭的明確認識和準備，也證明了蔣介石的對日妥協是綿里藏針。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由于日本的侵略的加劇，中國民族主義熱情極度膨脹，對蔣的對日綏靖政策產生了很大的阻力，也不利于蔣加強民族的凝聚性，但是對其政策，應結合時局，看到其正面意義。

四、結語

1933—1935年間中日關系的改善是多方面力量共同作用的結果，活動于其中的日本外務省、軍部雖然有分歧，但是侵華的目的性卻是一致的。國民政府實施對日妥協也并非完全是負面的，應該看到其對日緩和政策含有對抗日本侵略的一面。這對于當時的日本和中國都有其有利的一面，日本試圖擺脫其在國際上的孤立地位，同時又利用緩和的契機打壓中國的抗日民族主義，離間中國國內各派政治力量，從而達到利于其侵略的目的。在這段緩和的過程中，日本得以鞏固其在滿洲的軍事勝利的成果。對于中國而言，國民政府避免與日本的軍事沖突，加速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為以后抵抗日本全面侵略奠定了經濟基礎，在一定程度上做了軍事上的準備。但對日妥協違反民意，給國民政府造成了負面影響。通過這三條線索，我們可以對這段時期的中日改善形成一個較為全面的認識。

參考文獻:

[1]日本防衛廳防衛研究所戰史室編.中國事變陸軍作戰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9，第一卷，第一分冊.

[2]江口圭一.日本帝國主義研究——以侵華戰爭為中心[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2.

[3]格魯.使日十年[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

[4]松本重治.上海時代[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