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表達和接受構成言語交際活動的兩極。表達者的編碼和接受者的解碼之間并不是一一對應的關系,其間經歷了多種因素的介入。本文試從接受者的自身因素、交際雙方特定關系及心理定向反射、交際雙方共知對象的中介作用、言語表達形式、語境五個方面具體分析言語接受的影響因素。
關鍵詞: 言語接受心理定向反射中介語境
言語交際是人們的一種最基本的社會活動。這一活動過程是:編碼(說/寫者根據所要表達的思想內容選擇詞語,組成話語)—發碼(說者用發音器官說出,寫者用書寫工具寫出)—傳遞(口語聲波通過空氣、電路等信道,書寫文字通過信使、郵遞等信道)—接收(聽/讀者用聽覺或視覺器官接收對方發出的信息代碼即言語形式)—解碼(聽讀者根據特定交際場合接收到的言語代碼進行分解合成,將言語形式還原為思想內容)。表達和接受構成言語活動的兩極,且各有不同的角色分工。表達者提供獲取言語交際最佳效果的可能性,接受者完成由可能性向現實性的轉化。這樣的角色分工決定了他們具有各自的特點。表達者希望被理解,把被理解的希望寄寓在他的編碼行為中;接受者希望理解,把理解的希望消融在他的解碼行為中。但編碼和解碼之間并不是一一對應的關系,實際情況往往是:
表達=接受(信息接受等值)
表達>接受(信息接受減值)
表達<接受(信息接受增值)
表達≠接受(信息接受改值)
這是因為從表達到接受,經歷了多種因素的介入。本文試就影響言語接受的因素作具體分析。
一、接受者自身因素
對接受者自身而言,影響言語接受的因素,主要是指知識水平、思想水平、處境心情、職業特點四方面。
一個人的知識水平往往和他的經歷、文化修養有關。由于經歷和文化教養不同,各人對言語形式的識別能力、意義的理解能力也不一樣。《語言漫畫》一書指出孔乙己對孩子們說:“多乎哉,不多也。”張瓦先生寫信問妻子:“弄璋乎,弄瓦乎?”秀才用“外實而內虛,煙多而焰少,請損之”向樵夫討價還價,都因接受者不懂文言而影響了言語接受,最終沒能達到交際目的。
一個人的思想水平同樣會影響到他對言語意義的理解。例如:魯迅的小說《藥》,寫到劊子手康大叔在茶館談起革命者夏瑜挨了牢頭阿義的打,罵阿義“可憐”時,在場各人由于思想狀況不同,對“可憐”二字的理解就大不一樣:康大叔從他與革命為敵的立場出發,聽得出夏瑜所說的“可憐”是指阿義,是對他們這些反動統治階級鷹犬的蔑視;而花白胡子和那二十多歲的人,由于思想處于麻木不仁的狀態,先是誤以為夏瑜說自己“可憐”,后經康大叔解釋,又“恍然大悟”似的說這是“瘋話”,其實仍未醒悟。他們的思想水平決定了他們對革命者的話語無法理解。
接受者的處境心情也是影響言語接受的重要因素之一。因為接受者的心境是他接受信息的前提和基礎。接受者的心境處于良好狀態,就會朝著積極的方向理解對方的話語;否則,就會以懷疑或否定的態度理解表達者所傳遞的信息。
《紅樓夢》第八十三回寫一個老婆子對自己的外孫女嚷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來這園子里混攪!”黛玉一聽,以為是在罵她,大叫“這里住不得了”,氣得“兩眼反插上去”。老婆子的話在她外孫女和林黛玉聽來,所得到的信息完全不同:前者理解老婆子是在吆喝她回來,符合話語的原意;后者則因多心,誤以為是在攆自己走,這顯然是受她那種寄人籬下的處境與心情的影響。
人們在進行言語交際時,還習慣于根據自己的職業特點來理解話語的意義。
一篇題為《靈犀》的作品,講到有一位老頭兒來到婚姻介紹所,“進門先整整領口,拽拽袖子,拉拉衣襟,同時低頭檢查了五個紐扣,然后才有些拘謹地走到我跟前,訥訥地說:‘同志,我想……’我告訴他:‘不受年齡限制。’”其實,這老頭兒是來給兒子找對象的,“我”出于職業習慣,把老頭兒說的半截話理解為“想找老伴”,鬧了個笑話。
二、交際雙方特定關系及心理定向反射
人們的言語交際總是處在一種特定關系中進行的。這種“特定關系”是在交際雙方客觀上存在輩份、親友、同志乃至敵對關系等社會關系的基礎上,加上交際時的種種情況而形成的某種臨時關系。它影響雙方對交談內容的關心程度和所持態度,并引導接受者對表達者的言語信息在心理上產生定向反射,按照自己的期待去理解話語。
魯迅小說《阿Q正傳》中寫未莊遭劫后阿Q被傳訊,審訊中阿Q說:“我本來要……來投……”為此,阿Q招來殺身之禍。阿Q的表達本身包含了歧義因素,“投……”可以理解為“投奔”,也可以理解為“投案”。對阿Q來說,“我本來要……來投……”是表達中斷,后續成分是“革命黨”;但作為接受者的審訊者由于認定了阿Q與未莊搶劫案有牽連,形成心理定向反射,就把這同樣一句話看作“我本來要投案”的殘缺表達。
這說明交際雙方的特定關系,會在雙方心理上形成一種無形的通道,為表達方疏導一定的信息流向,同時使接受方形成一種定向的心理期待,對對話內容作出自己的理解。
三、交際雙方共知對象的中介作用
表達者有時為節省時間而采用簡約的表達方式,有時為顧及對方的面子而“中斷”表達,有時又為掩人耳目而采取委婉含蓄的表達方式。此時,作為溝通信道“中介”的交際雙方共知對象,對信息傳遞和信息交流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高云覽《小城春秋》中有這樣一段描寫:
劍平迅速巡覽了一下四周,故作鎮靜地走向前,抓起話筒,“家兄嗎?病情惡化了,很緊急。”話筒里傳來了李銳的聲音:“趕快送醫院。”“好!”
劍平和李銳,一個用“病情惡化了,很緊急”來傳遞黨的地下組織遭到破壞的信息,另一個用“趕快送醫院”來傳遞趕快轉移的信息,這是革命者為了適應地下斗爭的需要,利用雙方共知的條件互通信息的言語活動。這樣的約定信號只有他倆才能理解,在場監聽的特務則一無所知。可見,如果離開了交際雙方的共知條件,言語信息接受就會出現偏差。
四、言語表達形式
言語交際過程自始至終貫穿著言語形式和思想內容的矛盾。在“編碼”階段,思想內容處于矛盾的主導地位,它決定著表達者對詞語的選擇和言語形式的組織;在“解碼”階段,言語形式又處于矛盾的主導地位,接受者對思想內容的理解正確與否,取決于他對言語形式的辨認、分析和綜合情況,同一思想內容用不同的言語形式表達,在接受方所產生的接受反應是不一樣的。
在《阿凡提的故事》中,一個文理不通的國王偏偏要顯露自己寫詩的“才華”。他讓阿凡提品評他的詩。第一次,阿凡提掃了一眼,說:“陛下,即使您不寫詩,別人也不會小看您,還是請您當您的國王吧。”國王大怒,把他關進了驢圈。第二次,阿凡提看了一眼,深深地施了一禮,說:“我到驢圈去,陛下。”結果搞得國王哭笑不得,把他放了。其實,阿凡提兩次表達是同一個意思,但因為所采用的言語形式不一樣,國王的反應不一樣,交際效果就截然不同。
五、語境
人們的一切活動都是在一定的環境中進行的,言語交際也不例外。
語境是宏觀的社會環境和微觀的言語環境的統一。宏觀的社會環境包括社會制度、政治風氣、時代思潮、人文狀況等。微觀的言語環境指特定的場合中特定的話語制約下的交際環境。在言語交際過程中,語境對于言語表達和理解具有明顯的制約和補襯作用。
例如:在一家大商場,營業員看到一位英國顧客長久地注視著一件工藝品,就主動將工藝品遞給他,顧客滿懷興趣地端詳著,營業員告訴他:“這件很不錯,也很便宜。”誰知話音剛落,顧客馬上把東西還給了她。原來,在英國,買便宜貨被視為一種有失身份的舉動。顧客正是受這一因素的影響而極不高興地離開了。
再如,當某人說:“一瓶雪碧,謝謝!”是指“請給我一瓶雪碧”,還是指“我想買一瓶雪碧”,這主要根據具體的言語環境來決定。如果在餐桌旁就餐,就是第一種意思;如果在某商店購物,則是指第二種意思。接受者可依靠言語環境對這兩種不同的意思作出正確的選擇。
可見,語境不是脫離言語而存在的純客觀環境,而是圍繞一定的言語交際活動由一系列相關因素臨時組成的,對接受者理解話語內容有明顯的制約。
本文從以上五個方面闡釋了言語接受的影響因素。由于表達和接受是言語交際活動中不可分割的整體,因此我們在考察接受者的同時,應始終顧及使接受活動得以成立的表達者。我們希望以此促使表達者不斷否定和超越自己熟悉的編碼模式,提高自己的表達能力;接受者不斷否定和超越自己熟悉的解碼經驗,提高自己的解碼能力,從而實現言語交際雙方的協同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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