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中國古代社會關系中,由于君權最終決定著儒生的身家性命,這種惡劣的政治環境和儒學“儒雅”風范價值取向的長期影響,使得儒生逐漸形成退避妥協的柔性人格。相形之下以血性勇氣膽氣為主要特征的劍客人格雖不入主流,但其具有的剛健進取風貌很好地彌補了儒生人格剛性不足的缺陷,《亮劍》中的李云龍形象就是這種劍客人格的代表,反思這兩種人格之間的差異,能夠使我們民族的文化人格朝更為健康的道路發展。
關鍵詞 儒生 劍客 人格
綿延千年的中國思想文化史始終以儒家學說為主流,儒學恭敬有禮、語言持重的行事風格,文質彬彬的氣質面貌,怨而不怒、哀而不傷的審美趣味深深地影響著中國人的精神品位與精神追求,“儒雅”風范的價值取向使得整個民族個性的發展都偏向于柔韌有余而剛性不足,有時甚至竟將逃避退讓等負面行為罩上能屈能伸大丈夫胸懷的華彩外衣。至于展現剛性的劍客游俠形象不是處于被遮蔽的狀態,就是被描述成赤膊上陣的莽漢,即使如秉筆直書的史官司馬遷者也只是在刺客游俠列傳里略敘他們的事跡。然而殘酷的現實讓我們以血的代價品嘗了剛性不足的嚴重后果,在惡狼餒虎面前,溫文爾雅的羊只有一種結局,就是被吃掉。
“和狼對陣,我們也必須呲著牙嗷嗷地叫。”這是《亮劍》里以“儒生”形象出場的獨立團政委趙剛中彈養傷時反復考慮清楚的一件事,也是對獨立團團長李云龍處事風格的高度贊美。作為李云龍的搭檔,趙剛起初是不很認同李云龍的做法的。瞞著上級,擅自主張悄悄調動一個營的兵力劫取皇協第八混成旅騎兵營的馬隊,出了事怎么辦?李云龍的理由是,“要搞槍就不能當乖孩子,手里的家伙好,腰桿子就硬,就敢和裝備精銳的鬼子硬碰硬。”趙剛當然知道武器就是戰士們的生命,在上級沒有裝備可發的狀況下。只能依靠自己解決。但像這種越“級”的事,趙剛不會做也不敢做。讓趙剛吃驚的是緊急時刻李云龍還敢不計后果的不服從命令。與坂田聯隊對壘的那一仗,總部在新一團完成了掩護任務后命令他們向俞家嶺敵人包圍圈的薄弱地帶突圍,李云龍不接受命令堅持正面突圍,并且給總部發報說,已經和敵人交上火無法后撤。給李云龍做了多年的政委后趙剛終于明白了李云龍作戰常常獲勝的原因,一是帶兵作戰拼的就是那股玩命的勁兒:二是不符合常規的作戰智慧。
先說第一點,不怕對手,充滿血性勇氣膽氣的玩命勁兒。用李云龍的話說,“和一流的劍客過招,明知不敵,也要亮劍。死也死在沖鋒的路上。”這種面對再強大的對手也不退縮的無畏精神,廣泛深入地影響著他的團隊。看看獨立團發起沖鋒的白刃戰,看看戰士們英勇進攻的壯烈,看看軍隊與敵人誓死對抗的豪情,就會明白這種強悍的性格具有多大的殺傷力,即使敵眾我寡處于危險境地,那種“到了這份上,咱不會別的只會進攻”的決戰氣魄,足以使對手心有余悸。最為慘烈的進攻就是獨立團騎兵隊長孫得勝帶領他的弟兄們面對日軍騎兵聯隊的包圍,一次沖鋒倒下一批,戰士們握著帶血的軍刀繼續進攻,最后只剩下只有一只胳膊的孫得勝,只有一個人仍要發起進攻,那氣沖霄漢的“騎兵隊,進攻”的吼聲,讓日軍無比震驚,他們懷著崇敬厚葬了這些犧牲在沖鋒路上的勇士。因為新婚的老婆秀芹被日軍特種兵隊長山本一木抓進了平安縣,李云龍立即下令攻打平安縣,他這一打不要緊,整個華北戰場都被調動起來了,到處都在打仗。截獲了鬼子的電報后。總部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人在打平安縣。副總指揮說:“誰吃了豹子膽,敢打平安?”連副總指揮都認為攻打平安是極端冒險的事,李云龍卻渾身是膽,他非得給小鬼子看看,以為不敢惹你做完惡就躲起來。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得出這口氣得讓你知道利害,這是一種大氣魄的較量。事后李云龍問趙剛“我做的對嗎?”趙剛說:“你做的對,讓我帶兵我可能會帶出模范團隊。但這樣的團隊缺乏你帶兵的那種血性與野性,而這種血性野性在和對手過招時,先就給對方以威懾,再有團隊的士氣和戰斗力也會因此加強。”
李云龍的勇氣無人可比,但他絕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莽漢。他在作戰上的智慧被上級們戲稱為“鬼點子”,李云龍自己也說“不干賠本的買賣”。既然要不賠本,就得動腦子算計。李云龍的算計可以分為三個方面:一是理智的分析。李家坡與山崎中佐的戰斗,他分析出七七二團的一次次沖鋒是往燈里添油,戰術實不可取,必須改變作戰思路,他先讓戰士們掘土壕把戰線向前推進五百米,后采用密集手榴彈攻擊與白刃戰相結合,徹底瓦解對方精銳武器的優勢,發揮自己團隊拼刺刀的長處。二是審時度勢的靈活。伏擊虎亭據點鬼子一仗突出地顯示了李云龍指揮的靈敏。看到鬼子成群地從據點出來,張大彪問打不打,李云龍說等等,等了一夜終于網住了日軍派往華北的將領觀摩團這條大魚,山本的反伏擊被李云龍攪得是首尾難顧。二戰區三五八團團長楚云飛當時參戰,他很不明白在沒有情報沒有指示的情況下,李云龍憑什么斷定那條路上一定有油水。李云龍憑的就是隨機應變,迅速判斷不斷發生變化的戰況并調整策略。李云龍對戰機的把握及對戰事的得當指揮讓畢業于黃埔軍校的高才生楚云飛大開眼界,使他有些佩服這個泥腿子出身的作戰家了。三是不合常規的出牌。被坂田聯隊包圍后,總部命令李云龍部向俞家嶺方向突圍。李云龍偏偏選擇了正面突圍,而且還主動發起進攻。一營長張大彪很不理解現在是鬼子在進攻,我們怎么也進攻啊。按常理對方在攻我們就得守,李云龍十分清楚向薄弱處突圍,對手會馬上調集兵力壓上來,最弱的地帶馬上也會變強,而正面突圍并且反過來進攻會讓對手不知所措,果然這一招讓坂田摸不著頭腦,他認為李云龍不是瘋了就是有陰謀,因為不能及時判斷李云龍的動向,失去了做出反映的第一時間,所以李云龍成功地干掉了坂田的指揮部突圍了。攻城者攻心為上,李云龍出其不意的戰術常常讓對手心理失衡,難以應對。圍攻平安縣也是這樣的例子,不確定主攻方向、全是主力的戰局讓從不示弱的特種兵頭目山本驚慌失措。
李云龍的血性勇氣膽氣、機敏超常的作戰智慧,令畢業于燕京大學的趙剛在佩服他的同時在不斷地反省自己的性格弱點,后來他的個性發展顯然融合了李云龍做事干脆果斷、剛正不阿的風格。
作為劍客形象的李云龍敢于亮劍的決絕態度,確實擊中了我們民族儒生文化人格的軟肋。因為害怕失去官位、名譽、生命,在君權利誘、威嚇的雙重作用下,儒生屈從壓力、緊要的關頭選擇妥協、放棄理想與情操的行為必定為劍客所不恥。說是文化人格,是因為這種人格的形成更多由文化決定并帶有鮮明文化印記,或者說人格上突出地映現著文化的蹤跡,沒有一個民族的人格像我們這樣集中與純粹。儒生文化人格大致可分為兩類:儒道人格與儒術人格。儒道人格以道為終極追求,能夠為理想九死不悔、殺身成仁。這種人格外柔內剛,也就是為孔子推崇的君子人格,“君子道者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論語憲問》但是具有這種人格的儒生極少,大多數儒生的人格是儒術人格,憑一技之長謀生,容易隨波逐流。如被孔子看輕的子貢之辯、冉有之智。冉有做魯國權臣季氏的家臣,季氏做越權的事不去阻止,孔子認為他違背了道。為什么大多數儒生具備的是儒術人格,會選擇為劍客所不恥的逃避退讓隱忍呢?
儒,在甲骨文中作“需”字,從大(而)從水(雨),整個字像以水沖洗沐浴濡身之形。這個古文字研究結果有力地支持了儒淵源于殷商宗教職業者的說法,說明殷商周時代的儒生主要從事宗教祭祀活動,他們在主持禮儀前都必須浴身齋戒,是輔助圣王從事儀式活動和占卜活動的準宗教祭司。由輔助禮儀到輔助朝政,儒生成為現實政治的操作者,他們既規范限制統治者,也被統治者限制。在政治上他們既不屬統治階層又不屬被統治階層,而是處于兩極之間的中間階層。未登仕途之前他們是民,進入仕途他們是官。作為民,他們是官僚系統的預備軍:作為官,他們又是走上仕途的民。他們與位于其上的君權系統以及位于其下的庶民階層有著千絲萬縷的復雜關系,可上可下“中間層次”的社會地位決定了他們在兩大階層發揮“中間人”作用的社會功能。他們的主要任務對上是規范、制約君主,使之接受自己的價值觀念:對下是教化百姓,使之認同既定的現實等級關系與價值秩序。
要對可以左右自己身家性命的君權發揮規范作用,儒生們不得不學會謹小慎微,有所顧及。孔子說,“邦有道則顯,邦無道則隱”,意思是逢圣主就去輔佐他,遇昏君就遠離他,但是儒生們放不下辛苦得來的俸祿,不愿意歸耕田園:再說君主也不會輕易讓你辭官歸隱,因此政治環境的極端惡劣使儒生們往往走向自己的反面,成為最沒有立場最沒有原則的“小人儒”。做“大人儒”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的,如屈原之類的峻潔君子。
與君權妥協有時是迫不得已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生命榮譽俸祿與理想之間選擇了前者卻值得我們深思。為什么劍客能夠義無返顧地面對死亡?為什么劍客不茍且偷安?因為在劍客的價值天平上有比生命更為重要的,是人的尊嚴,是絕不妥協的抗爭,是寧直不彎的剛性。劍客人格與儒生人格應該是互相補充的關系,完善的人格也應該是剛柔并濟,文武雙修,這種文武雙修是人格意義上的修養。當然不能機械地理解為各占一半,它至少是二者的融合,不同的人各占所長罷了。趙剛和李云龍都屬有勇有謀的類型,但從表現形式看。李云龍是勇勝于謀,趙剛是謀勝于勇。李云龍劍客形象的塑造讓我們清晰地看到了儒生文化人格的缺陷,也促使我們自覺深度地反省此種人格形成的根源,并以積極的心態完成民族人格改進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