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今黃金時段“清官熱”的熱播反映了中國歷史上一個特殊的文化現象——“清官熱”。中國傳統小農經濟的文化影響下,個人往往缺乏獨立自主的人格,總是把自己的幸福和期望寄托在某種權威之上;而政治制度上“人治”代替“法治”的傳統也使得人們的權益得不到制度的保障,只能寄希望于某個清官來實施公平。
[關鍵詞]清官熱 儒家文化 國民依賴性 影射傳統 專制制度
中國歷史上有一個特殊的文化現象。那就是“清官熱”,這股熱潮在中國的歷史上從未冷卻過,從古代的包拯、海瑞、狄仁杰到現代的焦裕祿、孔繁森。關于他們的文學、戲劇、影視作品歷史上多不勝數,一直深受老百姓的喜愛,同時清官也是知識分子最喜愛和關注的創作題材。即使到了今天,“清官熱”仍然有增無減,在黃金時段打開電視,你會看到一股“清官熱”的熱潮,《宰相劉羅鍋》、《風流才子紀曉嵐》、《少年包青天》、《狄仁杰斷案》、《大雪無痕》、《生死抉擇》、《省委書記》等等。
為什么清官熱能在中國歷史上長盛不衰?它說明了什么問題?它的背后又是受到怎樣的文化模式的支持?在今天,清官熱還有怎樣的意義?本文擬從文化心態和政治生活兩個層面來談談“清官熱”所體現出來的中國文化的某些特征。
中國傳統文化是植根于小農經濟的文化,這決定了它保守、內斂的重要特征。也為宗法和專制的產生奠定了基礎,而以宗法色彩濃厚和君主專制制度高度發達為主要特征的傳統社會政治結構最終導致了中國文化的倫理政治型范式,儒家文化是這種范式的理論表述。在一個道德標準高于一切的社會里,強調的是個人對群體的責任,集體主義的價值觀。個人的要求與權利往往是被忽略的,專制統治的社會結構更是讓個人沒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機會,因此造成了中國人普遍的依賴和服從的心態,從來都沒有民主意識,而是將自己的幸福和期望寄托某種權威之上,缺乏獨立自主的人格。這種國民依賴性嚴重的阻礙了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五四時期的思想家們將其歸結為“奴性”,尤其是魯迅先生在他的作品里曾對這種國民性給予過深刻的分析和辛辣的諷刺。例如在《燈下漫筆》中,他這樣寫道:“但實際上,中國人向來就沒有爭到過‘人’的價格,至多不過是奴隸,到現在還如此,然而下于奴隸的時候。卻是數見不鮮的。中國的百姓是中立的,戰時連自己也不知道屬于那一面。但又屬于無論那一面。強盜來了。就屬于官,當然該被殺掠:官兵既到,該是自家人了罷,但仍然要被殺掠,仿佛又屬于強盜似的。這時候,百姓就希望有一個一定的主子,拿他們去做百姓,——不敢,是拿他們去做牛馬,情愿自己尋草吃,只求他決定他們怎樣跑。假使真有誰能夠替他們決定,定下什么奴隸規則來,自然就‘皇恩浩蕩’了。”在各種各樣的“清官熱”中,我們最常聽到的臺詞便是一句“大人替小的作主啊”,在現代的文學作品中我們也不難看見類似的對白,例如在小說《紅旗譜》中,運濤在向他的兄弟江濤介紹共產黨時說:“他們?他們是共產黨,是給咱窮人撐腰做主的。”“做主”這個詞在中國歷史上的反復出現,正說明了這種人格的依附性,自己是不能給自己做主的,一定要有一種外在的力量和權威來替自己做主,基于這種普遍的依附心理,清官的出現便是順應民心了。老百姓將自身的利益訴求都寄托在了清官身上,希望清官來為其做主。當然清官熱的產生還有其他復雜的社會因素,然而從歷史上清官如此受大眾歡迎來看。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國民依賴性是不容忽視的。
如果說大眾的喜愛清官是出于某種固有的依附心理,那么文人對清官題材的喜愛則可以反映出中國文化所特有的文人的影射傳統。中國傳統的倫理政治型文化范式操縱著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文學也不例外,因此中國的文學自古以來就有文以載道的傳統,在專制的社會統治之下,文人往往又不敢直抒胸臆,便將心中種種的憤懣與不平通過各種文藝作品曲折的表達出來,再加上中國文化固有的內斂、含蓄的審美特質,使得這種情感的抒發愈發曲折隱晦。文人的影射又造成了統治者的猜疑,因此中國歷史上才會有那么多的文字獄。尤其是明清時期達到頂峰。最極端的例子是在明朝時,“浙江府學教授林元亮所作《賀萬壽表》中有‘作則垂憲’之語,常州府學訓導蔣鎮所作《賀正旦表》中有‘睿性生智’之語,朱元璋均以‘則’為‘賊’,以‘生’為‘僧’,認為是譏諷他參加過紅巾軍,當過和尚,從而大開殺戒。”而現代仍然不乏這樣的例子。1966年,吳晗寫的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被認為是影射廬山會議上彭德懷的辭官而直接導致“文化大革命”的爆發。縱觀歷史,我們不難發現,以清官為題材的文藝作品一直是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用來影射現實的一種手段。
除了文化心態上的國民依賴型和文人的影射傳統之外。我們再從政治生活層面上來分析一下“清官熱”經久不衰的原因。那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以道德代替法律,以“人治”代替“法治”的特點。自從周公創立了一套嚴格完整的宗法制度以來,它一直深深的影響著中華民族的生活。專制制度也是宗法制的擴大。“家天下”的延續。而儒家思想為這種以倫理為核心的宗法制度作了系統的理論表述并經歷朝歷代加以強化而成為統治中國兩千多年來的正統。“正是由于傳統文化重家族輕個人、重群體輕個體,因而總是強調個人在群體中的義務和責任,而忽略了個人在社會中的權利,也就使得‘人皆可以為堯舜’這樣的道德平等意識僅僅成為一種理想,而與‘權利’相聯系的‘法制’觀念在這樣的系統之內沒有用武之地。”法制的缺乏使個人的利益得不到制度的保障,只能寄希望于某個清官,而一旦清官被某個貪官代替。個人利益又將重新受到威脅,因此使整個社會政治充滿了不確定性。關于這一點,黃仁宇先生在他的《萬歷十五年》中曾舉例說明過:例如海瑞在充當地方的行政官而兼司法官時,遇到是非尚有待斟酌的案件時,斟酌的標準是“凡訟之可疑者,與其屈兄,寧屈其弟:與其屈叔伯,寧屈其侄。與其屈平民,寧屈富民:與其屈愚直。寧屈刁頑。事在爭產業,與其屈小民,寧屈鄉宦,以救弊也。事在爭言貌,與其屈鄉宦,寧屈小民,以存體也。用這樣的精神來執行法律,確實與‘四書’的訓示相符合。可是他出任文官并在公庭判案,上距‘四書’的寫作已經兩千年。距本朝的開國也已近兩百年。與海瑞同時的人所不能看清楚的是,這一段有關司法的建議恰恰暴露了我們這個帝國在制度上長期存在的困難:以熟讀詩書的文人治理農民,他們不可能改進這個司法制度,更談不上保障人權。法律的解釋和執行離不開傳統的倫理,組織上也沒有對付復雜的因素和多元關系的能力。海瑞的一生經歷,就是這種制度的產物。其結果是,個人道德之長,仍不能補救組織和技術之短。”反之我們可以設想,假如在一個法制健全的民主社會中,個人的權利能受到法律的保護,官員的活動范圍納入法律的范疇,也就無所謂清官了。從這一點看來,在中國社會現今處于轉型期,法制還不健全的情況下,“清官熱”的再次出現也就并不奇怪了。它正是在提醒著我們,一個公正有序的社會需要的是合理的法律制度而不是某個“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