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所有宣傳媒體上,《女人不壞》(以下簡稱《女》)均被稱為時尚喜劇賀歲片,對于此類商業片,導演徐克的初衷興許是在電影賀歲片市場上賺個盆滿缽滿。在《女》北京首映式上,徐克“其實女人要壞一點才夠可愛。女人要壞,男人才愛。”的開場白很好地詮釋了該片的娛樂意義,但我們卻能透過《女》繚亂、娛樂的都市女性生活鏡頭看到當下中國女性主義努力向上的抗爭。換句話說,《女》是在男權高高在上的社會現實中女性不斷抗爭的強烈表現。
關鍵詞:《女人不壞》 男權文化 女性自我意識 女性主義
一、主動出擊的女人們
《女人不壞》首款三人海報,周迅、桂綸鎂、張雨綺三位女主角化身“男性捕手”,手持網兜高高躍起,盡情捕捉像小昆蟲一樣飛舞在空中的眾多男人,而那些男人的命運,除了素手無策地等待被捕就只能是自由落地后的粉身碎骨。對于溫柔處靜的中國女性來說,在愛情市場上永遠是貨架上待男人挑選的物品,而《女》海報這夸張的一幕告訴我們如今的女性已經掌握了愛情的主動權,她們掙脫幾千年來社會對女人的束縛,自由地、主動地選擇心儀的異性。海報中“大女人”與“小男人”的鮮明對比似乎在昭示著女性時代的到來。但是我們不能忽略三位女主角捕捉“小男人”的背景是藍天白云下的現代化大都市。
回顧女性主義的發展史,我們知道十九世紀的女性主義者,積極爭取女性要有“和男性一樣”的參政權。但上世紀60年代激進女性主義的出現開始對這個定義有了新的思考。激進女性主義者拒絕將政治視為一種“活動”。凱特·米利特首舉旗幟,她在《性政治》一書中,明確定義“政治”“是一種權力結構的關系,透過這種結構的安排,使得一群人被另一群人所控制。”米利特之后的激進女性主義者大多遵循著這樣的取向。風靡歐美的婦女解放運動還提出了“個人即政治”的口號,這是激進女性主義的另一個取向,明顯地,此取向更為重要且根本。她們強烈抗議女性被認為是沉默、缺席以及弱勢的存在的現實。與此同時,電影作為一種藝術的表達手段,攜手文學、戲劇強烈支持這場聲勢浩大的政治意識批判運動。而電影所創造出來的獨特空間和話語體系,也給女性制造了在男權社會縫隙間得以存在的“溫室”。
《女》緊緊圍繞愛情問題展開,影片開始即傳來了歐泛泛(周迅扮演)用古怪的嗓音念出的——“女人成功的秘訣很多,其中有兩條很重要:對猙獰的男人。先下手為強!對假裝溫柔的男士,下手要更強!”
如此搞笑的“愛情宣言”拉開了《女》的序幕。這個“愛情宣言”一反現實社會男追女的常態,將女人在愛情戰場上的角色定位于強有力的“主動”控制。波伏娃認為“兩性從來也沒有平等地共享世界。時至今日,盡管女性的處境正在改善,她仍然受到嚴重的限制”。因此女性主義理論雖五花八門,但目的卻只有一個:在全人類實現男女平等。女性主義堅信,男尊女卑的性別秩序既不是普遍存在的,也不是永不改變的,因為“女人不是生成的,而是造就的。”,是由社會和文化人為建構起來的。在女性主義者看來。女性一直是在男權社會的夾縫中生存。其地位的提升在于和男權、男性的不斷斗爭。法國女性主義者西蘇說“女人不是被動和否定,便是不存在”,父權制的價值觀導致了男女的不平等乃至對立,男性是主動者和勝利者,而女性則等同于被動者和戰敗者。在愛情這個不見硝煙卻危機四伏的戰場上,女性應該改變被動的選擇,而是主動出擊,只有這樣女性才能“作為樹的形象”和男人站在一起。
二、突破“被看”的奮爭
歐泛泛的出場頗具戲劇性。她在巴士站臺被一西裝革履的男士撞到在地。而該男子卻若無其事:巴士來了,但一閃而過,其貌不揚的歐泛泛沒能打動巴士司機為她停車,只好眼巴巴地看著巴士揚長而去的背影:在報刊亭歐泛泛無意間看見了潮女鐵菱(桂綸鎂飾),新潮時尚的鐵菱讓歐泛泛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接下來,歐泛泛置身于新疆餐廳,餐廳里只有歐泛泛一個女性,歐泛泛的舞蹈老師醉醉為了說服歐泛泛吸煙,煞有介事地亂扯一通——“每年死于車禍的人有十萬,也很正常。這世界總有人告訴你不要干這個,不要干那個,如果你不嘗試一下,你怎么知道你放棄的是什么?……在你的人生中,有好多不同的人講話給你聽,告訴你不該做這個,不該做那個。你知道為什么嗎?該不該。該由做自己決定。”
而新疆餐廳的男性店員也在關鍵時候起哄般地用維語說“試一試”,如此高壓的男性強勢下,歐泛泛被迫吸煙,其結果是跑到洗手間嘔吐。事實證明,女弱男就強,是男性的強勢導致了女性的弱勢、沉默、缺席。
較之歐泛泛出場的尷尬、窘迫,唐露的出場只能用“驚艷”一詞形容。乘直升機來公司的她就是從天而降的仙女,她的出場帶來了公司場面的混亂,男人們手足無措,女人們也投來了嫉妒、羨慕的眼光。男性同事的·晾慌失措一度使場面失控。有同事被呆鵝般的另一同事用裁紙刀劃傷,有同事插插座的不慎導致了電腦短路。唐露對男人殺傷力之強可見一斑。女強人唐露有著萬人迷的靚麗外形,走起路來就像《青蛇》里的蛇仙一步三搖、風情萬種。唐露的名字相似“瑪麗蓮·夢露”。她們同樣有著迷人的外形,這恐怕不是巧合。唐露從下直升機到走入辦公室一直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工作,一個事業型女人的形象讓人印象深刻。光鮮的外表總能迷惑人的智慧,在男權社會,人們定會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個花瓶似的女人,但是唐露女下屬藏請柬的動作卻被聰明的她神速地捕捉到了,此細節揭示了唐露不僅是美女也是具有較強觀察力的智女。由此,劇情順其自然地牽出茱蒂,通過茱蒂的敘述我們知道了唐露也給身邊的女性帶來了的強勢壓力——小趙和一平、二虎和小妹因為唐露而分手。唐露這種男人眼里的尤物對男人眼球吸引指數之高,以致于茱蒂未婚夫在與唐露握手時西服被蠟燭點燃卻能全然不顧。自然地。張明拋棄未婚妻茱蒂,對唐露展開強烈追求攻勢,見慣不怪的唐露把張先生帶到了“PORTS”,向張明展示了有多少男人正在追求唐露的現狀。唐露直接表明:“我是一個女權主義者。我不想所有的女性朋友都把我當成第三者。我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去傷害一個女人,你應該回到你的未婚妻茱蒂小姐的身邊,你可以在她那里得到你真正的愛情,你明白嗎?”女性主義是世界性的,其宗旨是希望把女性從一切形式的束縛和壓迫中解放出來,并促進各國婦女之間的團結。公開表明自己是女權主義者的唐露能夠清晰地分清“敵我”,作為女人她知道她不能失去“女性”這個大團體,她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女性力量來支撐自己激昂的女性主義理想。
唐露也清楚地知道張明此類男人對自己的傾慕完全是因于自己傲人的靚麗臉龐和玲瓏有致的誘人身材。“女權主義認識論以獨特的形式表現出這樣一種普遍見覦:女性作為個人和社會成員的經驗的本質,女性對工作、文化、知識、我們的歷史所作的貢獻以及政治興趣。被不同領域的主流話語系統地忽視和歪曲了。”自稱女權主義者的唐露不能容忍以外形吸引異性而成為男人附屬物的社會現實。她知道只有在和男人智力的比拼中占上風才能擺脫這惱人的命運。德國社會主義女性活動家克拉拉·蔡特金提出:婦女獨立。不能在“男人制定”的法律中尋找,只能在經濟狀況和財產關系中尋找。婦女要想得到解放,必須走出家門,參加社會生產,參加工人運動和社會主義運動。無產階級只有不分性別地團結在一起。才能獲得解放。而社會主義事業只有吸收廣大婦女參加,才能取得勝利。當唐露向同事求證自己的事業成功是因于智慧還是外形的時候。同事們“你的外表就是你的本事啊!”的堅定的回答深深地刺傷了作為女權主義者的那顆高傲的心。葉舒憲說:“把愛欲和美的主題對象化到女性身上,構想成主管愛和美的女神,這絕不只是個別文化中的個別現象。而是一個相當普遍的人類現象,大凡站到父權制,文明早期階段的國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具有產生類似觀念與信仰的現實條件。”在現實社會,外形美始終是男女交往中被特別看重的一個方面,女人就是這樣一個被男人理所當然地審視或欣賞的對象。她們始終處于“被看”的角色。“當女性在大眾文化。電視熒屏、雜志封面、傳媒廣告中被肆意展示身段、臉蛋、活潑、清純等充滿‘青春’的形象時,當女人為自己的外表在減肥、瘦身、豐乳、美腿,進行殘酷的身體折磨時,女性的主體毫無疑問地喪失了。她再次被淪為‘被看’的對象。”唐露一再拒絕男性的追求就是因為她也清楚地知道這些如蒼蠅般煩人的男性只是看中自己的外形,為此而煩惱的唐露不甘心此種現實的存在,唐露決定設計證明自己的智慧魅力比外形魅力更高一籌。
三、從“幻想”到“現實”的飛躍
《女》的宣傳海報之一是鐵菱(桂綸鎂飾演)在舞臺上歌唱的造型。電影中的鐵菱煙熏妝、銀色小高跟鞋、黑皮衣、電單車、睡吊床、打拳擊、愛揍人,活脫脫一21世紀的野蠻女友。鐵菱既是搖滾樂隊主唱,又是業余拳擊手,同時還是新銳小說作家,她在男權及時代的傾軋下奮力求取生存的尊嚴、追逐人生的夢想,肯定自我的人生價值。這種桀驁不馴,動輒出手的形象有違男人們對女性的定義。男人心目中的女人應該是溫柔、賢惠、纖弱,鐵菱的存在真是讓男人們大跌眼鏡。拳擊場上的鐵菱猶如負石而上的西西弗。男人們說“天天來。天天暈。有什么意思”,鐵菱卻是一副“我的青春我做主”的叛逆模樣。鐵菱對身邊的男人不屑一顧,但心目中卻有著支撐自己的精神偶像×。“有多少人相信你是我男朋友?你每天都這樣陪我,我想什么時候見到你,都可以見到你,只有這樣的話。你才是最完美的,我需要你怎么對我,我都可以幻想出來。親愛的。晚安!”鐵菱的這番自我傾訴,漠視現實生活中男性的存在,在她看來現實生活中的男人不盡完美,只有幻想中的男人才是完美的。這正如西蒙·波伏娃所言,女人心目中的理想伴侶能夠給予她“擁有自我和他所代表的世界的權利”。鐵菱特立獨行的行徑不僅勇氣可嘉,同時也是對性別壓迫的挑戰。為什么女人就應當是男人的一根肋骨,為什么女人就應該是男人的附屬物,在鐵菱的幻想世界里,男人成了鐵菱的附屬物。她需要男人怎么對她都可以幻想出來。
和光鮮奪人的唐露在情場上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以灰色小外套、大眼鏡、蘑菇頭出場的歐泛泛。利用知識女性的身份和內涵。歐泛泛決定走“科技之路”來尋找愛情的另一半。一次次實驗的失敗并沒有擊潰歐泛泛,歐泛泛持之以恒、不懈努力,運用高科技手段,終于研制出愛情基因“費洛蒙”。與幾千年來男人主要用經濟控制女人的方法迥異。歐泛泛采取的是“另類”的對策——高科技。當小剛得知其和歐泛泛在一起是因為費洛蒙的緣故,毅然扭頭離去。同樣是手段。男人卻接受不了,而女人卻默默忍受了數千年。女性主義在這里憤怒了,她們強烈要求和男人平起平坐。波伏娃說“女人即使不說是男人的奴隸,也一向是他的臣仆。兩性從來也沒有平等地共享世界”,女性在政治、經濟、文化、思想、認知、觀念、倫理等各個領域都處于低于男性的不平等的地位,這種現實的存在是如此普遍,如此持久。歐泛泛對“一輩子的愛情”沒有信心。她說“生命不息,實驗不止。為了有人永遠和我在一起,我真的愿意做一輩子的。”,此番回答即是對男權社會的挑戰也是男權社會的嘲諷!
杰西卡·本杰明認為“女權主義思想游走于下列三項任務之間:恢復被貶低了的女性領域的價值,收回被男性占領的領域。通過重塑兩性領域之間的關系來解決和超越前兩個領域的對立。”在捍衛女權的戰爭中,這三個“壞女人”分別完成了這樣的三個任務:鐵菱這個最年輕的孩子是通過幻想來實現女性的尊嚴和權利的,盡管鐵菱是在夢里完成了“恢復被貶低了的女性領域的價值”的任務,盡管烏托邦,但她已經邁出了女性捍衛自我的第一步:公開聲稱自己是女權主義者的唐露其實內心清楚地明白這是個男權的社會,因此她通過不斷的努力超越男性,以此證明或獲得女性的尊嚴和價值。旨在“收回被男性占領的領域”,然而這種硬碰硬的手法絕不是實現男女平等的最佳途徑:如果說公開挑戰男權的唐露勇氣可嘉。那么普相女歐泛泛才是真正的智者,頗有心計的她找到了制服男性的絕妙辦法,歐泛泛利用費洛蒙控制住了愛情戰場中的男人,這便是“通過重塑兩性領域之間的關系來解決和超越前兩個領域的對立”。要實現男女平等并非易事,女人面前的是漫長而又長滿荊棘的羊腸小道,體力上處于弱勢的女人們只能和男人斗智。影片的結局,歐泛泛在未使用費洛蒙的情況下重新得到了小剛真摯的愛。一向俯視男人的唐露也終于找到了心儀的愛情伴侶巫古農,而鐵菱在得知X身上不小心粘貼了費洛蒙后悄然回到了傻小子莫啟言身邊。莫啟言問她為什么沒有跟隨X去香港時。鐵菱說:“他其實想帶走的是那一貼費洛蒙,不是我。所以我就沒有去咯。”面對愛情,三個“壞女人”最終理性占了上風。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也是女性主義的勝利。
西蒙·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中認為:“所有男人寫的關于女人的書都應加以懷疑,因為男人的身份有如在訟案中,是法官又是訴訟人。”。從某種意義上說,男性導演即使站在男權的對立面。在影片在極力地表現了女性主義意識但仍然逃脫不出男權文化的藩籬。男性導演拍攝的女性電影無疑都洋溢著男權文化,而電影中的女性意識只能是男權文化的精神女兒。但并不是女性導演拍攝的電影才稱其為女性主義電影,關鍵在于電影內容是否表現了女性主義意識,反之,那些女導演拍攝的、充斥著男權文化的電影怎么又可能稱為女性主義電影呢?女性電影的重要特點除了具有女性作為主體的自覺意識外,更多的是對男權文化明槍暗箭的譏諷與嘲弄。《女》中的男人是作為陪襯品而存在的,他們著墨不多,但這寥寥幾筆勾勒出來的漫畫般形象卻是那么的鮮活。影片中的男人群像:好色、懦弱、猥瑣、背叛、下流……《女》中唐露讓田袁代表公司接待巫古農、張明的失態等場景均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了對男權社會的嘲弄和諷刺。當然,如果說女性主義在西方社會表現出來的更多是政治立場,那么在中國,女性主義則更多的表現為一種人文關懷,或者說是一種人性關懷。徐克導演的《女》無疑是這樣的一部片子。《女》的影名本身就具有深刻的涵義。是的,女人不壞,她們的一切言行只為在愛情戰場上能與男性并肩,能平等地與男人分享愛情甜蜜的果實。總之,女人不壞,女人追求的只是和男人的平等。值得強調的是,請不要忘記這個理想追求的前提——男女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