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圍城”風景

摘要 《雙面膠》和《中國式離婚》展現了當代都市家庭的婚姻悲劇，究其原因是人性的弱點、人性的欲望和嚴密的社會控制共同構成了制約人的生存的環境，導致人在生存環境中人性的扭曲和親情的淪落。

關鍵詞 《雙面膠》 《中國式離婚》 婚姻悲劇

六六的《雙面膠》和王海鸰的《中國式離婚》(分別簡稱《雙》和《中》)都講述了當代都市家庭的婚姻悲劇，真實地展現了在各種有形和無形的壓力的擠壓下不堪重負的中國婚姻狀況。《雙》中的麗娟和亞平曾經是一對甜蜜恩愛的“白領”小夫妻，最終婆媳倆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來，夫妻倆互不諒解，反目成仇。《中》中受人尊敬的教師林小楓本來有一個令人羨慕的溫馨富足和睦的家，可到最后她丟掉了熱愛的工作，付出一切代價去精心維護的婚姻破裂了，家庭的幸福被毀滅了。這些當代的女性們女性意識的覺醒和膨脹，使她們爭取到了和男性平等的權利，為何卻無法挽救她們婚姻的危機，讓她們的“圍城”呈現出如此殘破不堪的風景呢?導致她們婚姻悲劇的深沉原因究竟是什么?

魯迅在《傷逝》里說“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造。”戀愛和婚姻不可能是一個孤立的問題。然而被愛情沖昏頭腦的青年男女在沖進婚姻的圍城時，他們對這句話的理解是遠遠不夠的。池莉通過小說中的智者梅瑩說出了一句無奈的至理名言：“男女之間不僅僅只是性的聯系。”所以你得明白“婚姻不是個人的，是大家的。你不可能獨立自主，不可以粗心大意。你不滲透別人別人要滲透你。婚姻不是單純性的意思，遠遠不是。”當熾烈的愛情褪去浪漫的色彩，家庭生活有時就變成了一地雞毛，它由無數的大量的瑣屑不堪的、平庸無聊的瑣事和偶然的突發事件組成的。人生活在其中不得不感到生存的壓力。《雙》中的麗娟家境優越，生活工作順利，丈夫遷就寵愛，讓這個本來就伶牙俐齒的上海摩登媳婦越發個性張揚。她愛笑，“給點陽光就燦爛”，可自打公婆來了以后，烏云就籠罩了陽光燦爛的天空。劇作從最初讓人們津津樂道、忍俊不禁的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婆媳大戰，到最后演變成愈鬧愈烈的、不可挽回的家庭慘劇，令人嘆息。林小楓比她更具中國傳統美德和犧牲精神，她愛丈夫，愛孩子，孝順老人，為了家庭心甘情愿地委屈自己做個全職太太。可她最后竟落了個自我毀滅、婚姻失敗、家庭破裂的下場，讓人感慨。《雙》和《中》兩劇都注重對現實生活原生狀態的還原，描寫平民的庸常生活，用寫實主義的手法，寫出了當代知識女性的婚姻悲劇和普通人的生存困境。人們被鎖在狹小的生存空間里面，這里充斥著工作、住房、薪水、醫療、晉升、評優、待遇等等社會問題。所以當人性的弱點、人性的欲望和嚴密的社會控制共同構成了制約人的生存的網時，人們若被社會環境的壓力所制服，就會導致人在生存環境中人性的扭曲和親情的淪落。

《雙》中硝煙彌漫的“婆媳斗”的一個重要根源是：錢。魯迅說娜拉走后只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所以為娜拉計，錢——高雅的說罷，就是經濟，是最要緊的了。”錢決定娜拉們的自由和解放。在《雙》和《中》，錢在無形中成為致命的毒素，吞噬了人們的親情與愛情，使人性中所有的丑惡都暴露出來。而金錢的背后，是社會帶給人們的生存壓力。“錢”沉重重的份量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上：亞平媽坐出租車見計價器蹦字就心疼：見兒媳買高檔化妝品、衣服就氣暈：請親家吃飯怕花錢：上餐館叫碗面還三人分吃：麗娟被逼無奈騙借娘家十萬元給亞平姐集資，結果血本無歸：麗娟再借娘家三萬給公公治病，又被庸醫宰光……亞平承受了貸款購房帶來的沉重的經濟壓力。為治父親的肺癌又花光了幾家錢財，集資款被卷走更是雪上加霜。最后在親人的混戰中，亞平爸氣死，麗娟媽住院，所有的情愛灰飛煙滅，幾個家庭失去了幸福。“婚姻不是單純性的意思，遠遠不是。”亞平第一個孩子的流產，意味著愛情與親情的萎縮：亞平想抵押房子去給姐姐籌錢，意味著了對“家”的毀滅：亞平爸的晚期肺癌，意味著無法根除的威脅幸福的毒瘤：亞平的軟弱、無能、不理智的過度孝心，最終傾覆了自己的婚姻之舟。而物價飛漲、房價翻番、醫療改革、經濟改革的不完善等等，這些社會發展中不穩定、不良的因素，使得人們用親情和愛情構筑的婚姻城堡，沒能抵御住生存環境的壓力。麗娟的婚姻悲劇也讓我們看到了知識女性的生存困境。《雙》中亞平媽思想深處有著中國幾千年來的根深蒂固、難以清除的男權中心意識，她處處維護婆婆和丈夫在家中的權威，她的自私、偏心、執犟導致家庭的不和諧，她過多的干涉打破小家庭的寧靜。個性張揚的麗娟，為維護自己的尊嚴、權利和自由，事事針鋒相對，不肯示弱，導致婆媳關系劍拔弩張。離婚后，憑著女性的自立、自強。她獨自撐起自己的天空，卻依然無法重新修筑殘破的“圍城”。麗娟的好姐妹阿蔡和家人也免不了吵吵鬧鬧、磕磕碰碰。但當面對生活中突發事件的打擊時，總是阿蔡挺身而出，化解危難，團結家人，共渡難關。在丈夫“嫖妓事件”曝光和工作調動受阻時，阿蔡不僅反省自己，給予丈夫充分的信任、寬容，還主動為丈夫出謀劃策，并親自手持菜刀闖進學校為丈夫辦調動：在兒子的“傷人事件”和轉學中，她積極應對，從不哀嘆抱怨。阿蔡用智慧和親情挽救了家庭和婚姻，她是生活的強者。

現實社會貧富的巨大差異，導致了林小楓內心的失衡，激發了她追逐金錢的欲望。虛榮好強的她渴望過上有私車、別墅的貴婦生活，不惜撕下溫情的面紗，軟硬兼施逼迫丈夫“下海”掙錢，打破了家的平靜溫馨。為了支持丈夫的事業，她不惜辭掉工作，做了全職太太。作為當代知識女性的她，沒有擺脫對男性的依附心理，她把所有人生價值的籌碼都放在了家庭婚姻上，這是她唯一的人生舞臺，她為此而活。她在瑣屑忙碌的生活操勞中漸漸成為一個平庸的家庭主婦。不僅失去了體面的工作，失去了受人尊敬的社會地位，失去了經濟和精神上的獨立自主，她甚至迷失了自我，變得自卑、失落、緊張、多疑、焦慮。她對肖莉歇斯底里狂風暴雨般的侮辱報復，使那個曾經自尊自愛、自信自強、有修養的林小楓從人們眼中消失。她對丈夫神經質般的猜忌、胡鬧，使在激烈的社會競爭中打拼的宋建平身心疲憊，他沒有了對妻子的溫情與歉疚，有的只是對婚姻的厭倦與恐懼。她在婚姻的圍城中迷失了自我，甚至精神崩潰、心靈變態、人格分裂。當她擁有私車洋房后，她實現了“夫貴妻榮”的夢想，卻忽略了應給予丈夫的理解、尊重和信任。當她辭掉教師的工作后，她再也不能和男性站“在同一地平線上”，她失去在社會和家庭中兩性的平等權利，她失去了女性自立自強、自尊自愛的精神支柱，所以她迷失了自我。在經濟的浪潮中，價值觀的迷失和女性的自我迷失是婚姻悲劇的癥結所在。

林小楓善良、富有同情心，具有犧牲精神，是有著傳統美德的知識女性，她的悲劇。更讓人感到痛心。她夫貴妻榮的愿望，是把對男性的依附，當作生活的終極理想，卻在無形中淹沒了女性最可珍貴的生命價值——女性的獨立意識。她舍棄事業投身家庭，用高尚的犧牲精神為自己換取的是不平等的依附地位。她把對婚姻和家庭的奉獻作為人生價值的體現，從而導致了女性尊嚴和價值的淪落。在林小楓身上，既有著傳統意識中女性對男性的依附心理的束縛，也有著女性自身認識的局限：對女性自身尊嚴和價值的不覺悟j女性的價值和人格或許正是因為她們自身的拱手相讓，才釀成日后的悲劇。

自尊自愛的肖莉無法忍受丈夫情感的不忠帶給她的屈辱，果斷地選擇離婚從婚姻的圍城中突圍，去尋求女性飛翔的天空。在當代男權強勢的社會中，女性作為性別弱勢，不得不承受了來自社會的不同領域中的男女不平等的壓力。離婚后，肖莉不得不忍受了社會的輿論和人們投向單身女人的紛雜的目光。她毅然選擇沖出殘破的圍城，這是女性的覺醒。然而從女性的覺醒——逃逸——飛翔。注定是一個艱難漫長的跋涉過程。女性要實現一個新的自我，就要付出非常的代價，奮力掙脫傳統勢力和自身精神上的桎梏。要用充分的自信和自強不息的奮斗來實現自身的價值。為盡快走出離婚的陰影，她和女兒一起參加舞蹈班，在優美的旋律中釋放精神的壓力，撫平內心的傷痕。為了給女兒更好的成長環境，也為了自己事業的發展。她努力拼搏。在高級職稱評定中，她出人意料地戰勝了具有明顯競爭優勢的宋建平，是因為她在背后給每個評委做了工作。她的做法雖然不是光明正大。但卻不得不讓人佩服她的精明厲害。這個貌似柔弱的不幸女性，在嚴峻的生活面前，卻能自由快樂地生活，事業也小有成就，顯示了女性的尊嚴和價值。

在《雙》和《中》兩部婚姻悲劇中，麗娟和林小楓是不一樣的知識女性，卻是一樣殘破的圍城風景。原作《雙》的結尾是麗娟被受婆婆唆使的亞平殺死了，這震撼人心的悲劇結局被改為離婚。這本身意味著：當殘破的圍城無法守護時，義無反顧地突圍，才是女性的生存之路，否則，等待女性的可能就是毀滅。林小楓困守在圍城中，“只為了愛，盲目的愛，——而將別的人生的要義全盤疏忽了”，甚至于忘卻了飛翔的翅膀。而另兩位女性，阿蔡成功地實現了圍城的守護，肖莉成功地實現了女性的飛翔，成為劇中挽救危機的曙光。

這兩部瑣碎庸常的家庭倫理劇，引起了強烈的社會的反響。它們不僅向人們展示了當代都市家庭的婚姻狀況，也展現了當代知識女性的生存困境，而且促使人們去思考，用“韌性”去尋求幸福，“向著新的生路跨出”，同時也呼喚社會，能給那些在社會和家庭之間備受煎熬的女性以更和諧更人性化的生存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