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你的理想讀者

1973年的一天，塔碧莎·斯普魯斯做家務時，在垃圾桶里發現了一部剛寫了個開頭的小說。小說主人公是一個小女孩，她身懷異能，卻很善良，也熱愛生活，但因為她的相貌、性格，和她那神神道道的媽媽，她始終遭遇同學無情的欺凌。

這是塔碧莎的丈夫寫的第四部長篇小說，他的前三部小說都沒能賣出去。塔碧莎很有耐心地把揉皺的紙團抹平，把煙灰拂掉，開始讀這個故事。丈夫回來的時候，她帶著微笑，認真地告訴他:“你這個故事很有料。”她鼓勵他不要放棄這個故事，至少應當把它寫完。

她的丈夫是斯蒂芬·金，那部小說就是《嘉莉》，1975年出版，成為轟動一時的暢銷書，并被大導演布萊恩·帕爾馬拍成電影，獲得兩項奧斯卡獎提名。斯蒂芬·金從此開始專職寫作。

斯蒂芬·金和塔碧莎相識于1969年夏天，當時他正在緬因州大學念大三，而她念大二。6月的一天，斯蒂芬·金在他勤工儉學的學校圖書館后的草坪上，看到了塔碧莎。她正坐在那里，“染著紅頭發，笑得很放肆，我平生見過最漂亮的長腿撐在一條黃色短裙下面。”然而他真正愛上她，卻是在一個詩歌會上，她念完一首自己寫的名叫《漸進的圣歌》的詩之后，就開始對詩進行詮釋，還不時微笑，她“微笑的時候會壓低下巴——這讓她顯得既聰慧又可愛得不得了”。她對他笑，他也回應她同樣的笑容。1971年底，他們結婚了。

伊甸園里建立起的愛，并沒因生活的悲欣交集而有所剝蝕，他們自然地接受了人生的濃濃煙火氣。他在洗衣房上班，后來又獲得一份教英語的工作，年薪六千四百美元，但暑假還得去洗衣房工作。她在唐恩都樂甜甜圈店打工，兩份工作的薪水只夠他們住在拖車房里。結婚后的頭三年，他們生了兩個孩子。對于當父親，斯蒂芬·金毫無經驗，她臨產時，他還和朋友去汽車影院看電影，看到第三部時，影院經理的聲音通過汽車影院的喇叭響徹停車場:“斯蒂芬·金，請速回家，你太太要生小孩了!”幾百輛車同時鳴笛，“以示嘲諷”。

但他們無疑是最合拍的夫妻。她從不認為他花在寫作上的時間是種浪費。他在下班后寫作，把小說投給男性雜志，偶爾賣上幾百美金。她也試著給女性雜志寫小說，可惜家務占據了她大部分時間，把她的作家夢掐滅了。就在此時，《嘉莉》出現在了垃圾桶里，塔碧莎意識到這是一本好小說，鼓勵他寫下去，并提供了女性生活的細節。

生活常常在糖塊之后送上耳光。《嘉莉》出版后的1975年，斯蒂芬·金的母親去世了，喪母之痛把他推向酒瓶，后來又沉迷上了嗑藥。他在此時寫作的《閃靈》里，那個酗酒的作家就是他的真實寫照。塔碧莎決心成為這種狀況的終結者。她把朋友和家人請來，當著他們的面，把他常用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藥物扔到地毯上，讓大家看看他“生不如死的生活”，并提出兩條路，或者去康復中心戒毒，或者滾出家門——她最終成功地把他從泥淖里拉了出來。

接下來的30年里，斯蒂芬·金成為我們知道的那個斯蒂芬·金，他寫了200多部短篇小說和40部長篇小說，總印數超過3億冊。

2003年，美國全國圖書基金會授予斯蒂芬·金美國文學杰出貢獻獎章，而以前曾獲得該獎章的有索爾·貝婁、阿瑟·米勒、托尼·莫里森，這意味著他已躋身于文學巨匠的行列。

在《寫作這回事——創作生涯回憶錄》里，斯蒂芬·金把他的成功歸結為兩點:一、身體健康;二、沒離婚。“健康的身體加上穩定的婚姻使我的寫作生涯有條件得以延續”，反過來“我的寫作以及從中獲得的快樂也對我保持健康和穩定的家庭生活很有幫助”。他說，他所有的小說都是為她寫的，她是第一個讀者，他最想得到她的贊賞，她的反應也決定了他是否做出修改和調整。他說，她是他的理想讀者。

劉磊//摘自《花溪》2009年第11期，

侯海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