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身體,易傷難養

夫木槿、楊柳，斷殖之更生，倒之亦生，橫之亦生。生之亦者，莫過斯者也。然埋之既淺，又未得久，乍刻乍剝，或搖或拔，雖壅以膏埌，浸以春澤，猶不脫于枯瘁者，以其根荄不固，不暇吐其萌芽，津液不得遂其生氣也。

人生之為體，易傷難養，方之二木，不及遠矣。而所以攻毀之者，過于刻剝，劇乎搖拔也。濟之者鮮，壞之者眾，死其宜也……

世人以覺病之日，始作為疾，猶以氣絕之日，為身喪之候也。唯怨風冷與暑濕，不知風冷暑濕，不能傷壯實之人也，徒患體虛氣少者，不能堪之，故為所中耳。

——《抱樸子內篇·極言》

上面的文字出自東晉著名醫藥學家葛洪，它的意思是說像木槿與楊柳之類的樹木，其生命力最為頑強，截斷其枝條用來栽種繁殖，可以再生，倒立栽植亦可以成活，橫埋在泥土中也可以生長。它們是最容易生長的樹木，再沒有別的什么樹木能超過其生長能力的。但假如將木槿與楊柳的樹苗栽得很淺，栽的時間又不長，還不時用刀去刻、削，或者經常加以搖晃和拔動，即使用肥沃土壤去培植，用春天的清水去澆灌，這些樹苗仍不免會枯死掉。這是因為樹根入土太淺而不牢固，尚未來得及萌芽吐葉，水分和營養物質不能助其生長之氣。

人的身體也是這樣，極易受傷害而難以調養，況且與木槿及楊柳相比，人的生命力更是遠遠不及。人體所遭的毀傷，比樹木所遭受的刻削更嚴重，比樹木遭受的搖拔更厲害。然而注重調養的人很少，任身體受損害的人卻極多，導致早死短命也就不足為怪了……

人們總以為自己能感覺到生病的那一天，才算是疾病的開始，就像大家都覺得呼吸停止之日才算是死亡時刻的到來一樣。其實，早在你毀傷身體時就埋下了生病的禍根。你只知埋怨風寒暑濕等邪氣會致病，殊不知，風寒暑濕不可能傷害一貫注重保養的健康壯實之人，只有那些經常損傷身體的虛弱者，才容易被風寒暑濕等邪氣所侵犯而生病。

葛洪的上述論點，對人們的攝生頤養很有啟發教育意義。現在有些人盡管在口頭上也講要注意保養身體，但在行動上卻南轅北轍，不時干著損傷身體的事。就拿生活方式來說，不少人生活毫無規律，起居作息無定時，有的過度勞累，缺乏及時休息;有的過度安逸，從來不參加體育活動;有的透支睡眠，通宵達旦地出入酒吧舞廳或賭博場所。在飲食方面，有的不吃早餐，不講究飲食營養;有的過于飽食肥甘厚味，造成體內熱量過剩和脂肪堆積。有的不良嗜好很多，或者終日貪杯醉酒，或則時時吞云吐霧，吸煙不輟，甚至有人走上吸毒販毒的犯罪道路。在房事方面，有的貪色縱欲無度。在思想情志方面，時而牢騷滿腹，時而憂憤不已，時而惱怒之極，就是缺少恬淡安靜樂觀的情緒。這一切，無時無刻不使身體受到摧殘和損傷。正如葛洪所說:“濟之者鮮，壞之者眾，其死宜也。”這樣的人是很難避免罹患重病或夭折早死的。

(作者為湖南中醫藥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