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除黑打惡”斗爭進入“深水區”。司法局長、公安局副局長和一批處級官員、“打黑英雄”、“勞動模范”頂著市或區“人大代表”、“政協委員”頭銜的億萬富翁陷入“黑社會”組織,此事在社會現實與學術理論領域均發人深思。
報紙版面不時有涉“黑”新聞跳進讀者眼簾:“黑作坊”、“黑網吧”、“黑電玩城”、“黑賭場”、“黑傳銷窩點”、“黑集資”、“黑發廊”、“黑培訓班”等等,無奇不有,這“黑”應解作非法、違犯違規,其新聞一般情況下亦非“黑社會”報道(有的也可能涉及“黑社會”)。
新中國成立后的20世紀50—60年代,經過剿匪、鎮反、取締反動會道門、持續的“階級斗爭”與政治運動,“黑社會”組織被鏟除了。在計劃經濟條件下“黑社會”也沒有“復活”的社會土壤,連正常的集市貿易也被叫成“黑市”、“投機倒把”的“資本主義尾巴”,因此,中國內地的媒體沒有什么“黑社會”新聞作業,新聞院系的專業教科書也沒有“黑社會”報道的章節。
從上世紀80年代到本世紀90年代,公安機關多次發起“打黑除惡專項斗爭”,涉及“黑社會”的報道成為媒體新聞實務不得不面對的課題。但是,“黑社會”報道在學術理論上仍然是一個鮮有學者涉足的地帶。新聞理論落后于實際,是常有的文化現象。“黑社會”神秘,“黑社會”的報道也有點兒神秘,理論上又沒有前人的成說可供借鑒,學術調查不易,探討起來困難重重。筆者斗膽站出來“冒喊一聲”,給學界朋友開個頭兒,“喊”得當否,“聲音”順不順耳,均在其次。頭開了,給同行一個啟發,被譏為“光腚攆狼——膽大不知羞”,也值。
什么叫“黑社會”?什么叫“黑社會” 報道?這是必破之“題”,必射之“的”。“黑”,原本指顏色如煤炭者,或陽光燦爛的白天過后的晚上如說“黑夜漆漆”;引伸開來,“黑”又指邪惡、秘密、非法。“黑社會”的黑,便指引伸義,即為非法謀取政治、經濟、文化利益而進行邪惡的、秘密活動的行幫式社會組織。當代的“黑社會”組織,同歷史上的民間秘密宗教如東漢天師道(五斗米道)、太平道,宋元明清時期的白蓮教不同,同民間“歃血聚義結拜”的秘密結社、清末民初江湖上天地會洪幫青幫之類秘密組織也不同。民俗學概論研究的這些社會組織民俗,其實是中國民俗史的材料。最近一些電視臺播放的《關中槍聲》電視連續劇,內中的天地會山堂,以多種形式參加、幫助辛亥革命。因此,不能籠統地把歷史上秘密結社的社會組織不加區分地歸結為“黑社會”。“黑社會”同社會組織民俗中的行會同業組織更不相同,行業組織的出行、入行、拜師收徒、祭“行業神”之類習俗慣制,同自我保護、辦理公益善舉相聯系。
當代的“黑社會”組織,是一種在執政黨領導下各種合法的政黨、社團組織之外存在的非法的秘密結社的利益集團,以某一位或若干位“頭面人物”為首領,內部實行嚴密控制的層級結構,制定有秘密的森嚴的“幫規”,并與公共機構內部有權力地位的官員、干警結盟,或者其首領本身就是黨政官員、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干警等,擁有合法的權力身份為護身符。重慶市的多位億萬富翁墮入“黑社會”,便頂著市或區“人大代表”的頭銜。受“閱兵書記”保護重用的安徽省亳州市特警隊長白玉嶺的“權色江湖”,其實是“黑社會”團窩。市場經濟與對外開放條件下,“黑社會”組織力圖在黨和國家機關通過其代理人,詭秘地攝取政治權力,貪婪地掠奪經濟利益,在一個地盤或行業形成盤根錯節的“山頭”、“山堂”、“團窩”、“幫派”。有的“黑社會”組織還和境外“黑社會”發生聯系。公安機關“除黑打惡”難乎其難,但再難也要除,也要打。“慶父不死,魯難未沒”。官商警匪勾結動搖國之根本,豈能容忍?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多米諾骨牌似的變色倒臺,“陰鑒不遠”。“黑社會”是妨害社會長治久安的邪惡勢力,腐蝕社會主義國家機器的毒瘤,中央下定決心鏟除“黑社會”組織,合乎黨心民心,合乎社會發展的規律。歷史上,任何統治階級都不容許將自己的政權從內部“蛀”空,也不允許內外敵對勢力勾結弄垮自己的政權。反腐倡廉與“除黑打惡”是兩位一體的斗爭,需要信息透明、公開。將“黑社會”秘密的罪惡活動借助媒體公開出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曬一曬,乃是與公安機關“除黑打惡”斗爭呼應的“文武之道”。如果因為“黑社會”頭面人物是官、是警、是商、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者聲望顯赫的“英模”,而將案件“捂”起來,“護住潰爛的脊梁”,到頭來養癰遺患,麻煩會越來越大。“黑社會”題材報道在紙質媒體和電子媒體的頻繁出現絕非偶然,新聞學界不能鴕鳥似的避而不談。
“黑社會”新聞題材的報道,在新聞民俗學范疇,屬于社會民俗新聞。
筆者與劉婷在《新聞民俗學》(中國文聯出版社2008年8月版)一書第四章第一節介紹民俗新聞題材類型時,認為“社會民俗新聞,指人們在特定條件下所結成的社會關系慣制的松動、疏離、解體,從個人到家庭、家族、鄉里(城市社區)、民族、國家乃至國際社會在結合、交往過程中,使用并傳承的集體行為方式含有新聞價值的變動狀態的事象。社會組織民俗(血緣、地緣、業緣等組織)和社會制度民俗(人生儀禮、習慣法等)、歲時節日民俗、民間娛樂習俗,所出現的新事態、新變化,都可能包含新聞價值而成為大眾傳媒要報道的新聞。”
如前所述,當代“黑社會”這種社會組織民俗,是在中國對外開放、市場經濟條件下沉渣泛起而重新出現的“逆”社會潮流而動的非法“秘密結社”,其新聞價值主要在當“反面教員”。
筆者以為,媒體的“黑社會”報道指新聞記者采寫并公開傳播揭露、審判“黑社會”組織秘密的罪惡事實信息,用以警示、教育廣大社會公眾特別是公務員群體,促使壞事變成好事,鞏固社會主義制度的長治久安。
媒體的“黑社會”報道,每一步都會承受風險與壓力,從業記者甚至有生命安全之虞。如果媒體獨立自主用調查性報道從事“黑社會”報道,更會“黑云壓城城欲摧”。依據中國國情與社會新聞體制,媒體與從業記者應力爭在合法、安全途徑中,與公、檢、法、司機構相配合,報道“黑社會”新聞題材。
“黑社會”新聞題材領域的報道話題敏感,要充分進行學術商討甚為不易。從業法制新聞、政務新聞、民俗新聞的同行、新聞學家與公檢法司的公務員攜手探究,也許會取得某些理論進展。
筆者率意說了這么幾句,未必在行、在理,僅是沖著網上學術民主的空間發聲,猶如民間“自樂班”演員早晨起來“吊”嗓子,不為登臺表演乃自娛而已。但愿學界泰斗、大家、同好正式登臺表演,出來唱主角,為中國特色的新聞學貢獻創新性高見。
(作者系陜西省出版物審讀中心審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