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年華

讀書的時候，一個叫藤的同窗暗戀隔壁班的班花茉。每一次上公共課，藤總會早早地就替茉占好位子，但又學習雷鋒做了好事不肯報自己的姓名，而是讓班里一個要好的女同學將茉指引到座位上去。他自己的位置并不會靠近茉，而是在茉的斜后方，且呈45度角，這樣他就能既看到茉柔美的背部曲線，義能窺到萊秀氣的鼻翼，額頭的汗珠，濕漉漉的一綹頭發。這樣的位置，讓藤每一次注視都怦然心動，似乎目光代替了他的雙手，一一撫過茉每一個動人的細節。

作為班花的茉，最不缺的當然就是男生們的討好與奉承。所以對于藤潛滋暗長的愛戀，茉既沒有覺察，也絲毫不去關注。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藤悄無聲息的關愛，藤也心甘情愿地繼續著自己無私的奉獻。一瓶菊花茶，一份麥當勞的炸薯條，一把門口綻放的遮陽傘，每一份小小的關愛里，都蘊蓄了藤深沉的愛戀。

這樣熬過了兩年，眼看著大學過了一半，另外一半也即將毫不留情地過去，茉的身邊換了一個又一個護花使者，而藤卻依然是茉身后的一個影子，隔著45度角，不聲不響地一路跟著她走。藤的哥們兒看不下去，幾經勸說，藤這才道出心聲，其實自己根本就不奢望能夠得到萊的愛情，只要她肯聽到自己隱藏的真情，肯與自己在月光下的操場上走上一圈，他這四年的大學，就算沒有白過。

藤的哥們兒古道熱腸，很快就傳話給茉。出乎意料，一向驕傲的茉競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于是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夏夜，藤在學校操場的看臺旁，第一次與總是側面偷視的茉，近距離地靠在一起散步。藤事后回憶起來說，那真是一個最適宜傾吐心曲的夜晚，月亮將輕紗般朦朧的光線傾瀉下來，看臺、欄桿、花草、旗桿，都在這樣的籠罩里溫潤柔和起來。就連草叢里的蛐蛐，都在溫柔地談情說愛。

可是就是這樣詩意的夜晚，藤卻與茉肩并著肩，繞著草蟲嗚叫的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談了一個又一個話題，始終沒有將真正想說的話吐出一個字來。甚至在茉打破尷尬在宿臺樓下問他是否還有什么話說時，藤依然傻傻笑著，說，沒事，都是同學，就想聊聊天而已。

藤的哥們兒聽說后恨不能揍藤一頓，讓他就此可以開開竅，將滿肚子愛戀吐一句出來給苿聽。最終這位哥們兒氣不過，又幫他制造了一場發生在圖書館的接觸機會。那日又是茉在藤哥們兒的央求下，朝坐在隔幾個位子的藤走過去，又笑著向藤說道：有時間咱一起去食堂吃自助餐吧，你哥們兒請客呢。而我們善良誠實不普言辭的熱血青年藤，則低頭注視著苿一路云一樣飄飛過來的裙裾，愣是緊張得連頭也沒敢抬。及至茉發出請求，他則在慌亂之中說出了一句話：我還不餓，再看會兒書，你們倆去吃吧。

藤純真的暗戀，至此畫上了一個永遠不會圓滿的句號。后來聽藤的哥們兒說，其實茉對藤也有好感，她一直等待著能和藤至少有一段純美的時光，可是沒有經歷過愛情的藤，卻因為一顆沒有被俗世沾染過的純凈的心，不會像其他男生那樣，用玫瑰巧克力和燭光晚宴的攻勢，大膽霸道地去追求茉，而永遠錯失了這段還沒有開始便已結束的愛情。

多年后，我們一群人聚會，當著藤的面談起這段被而今的我們當做笑談屢屢提及的求愛事件，原本以為藤會羞愧自己曾經有過這樣愚蠢的經歷，或者與我們一樣哈哈一笑，權當是年少無知。卻不承想，他長嘆一聲，說：什么時候，上天會讓我重新回到這樣青澀又虔誠的時光呢?我寧愿再一次愚不可及地錯過愛情，也不愿遠離那段雙眸清澈、心如明鏡的年華。

我們突然之間都沉默了。愛是一段年華，美麗而清澈地存在過，比那些生生死死的糾纏，更讓人覺得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