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來自黑暗中的掙扎和噴涌!
如果我們對光予以賦形,那就是光美人;
如果我們對光予以賦性,那還是光美人。
人類、城市、鄉村、心靈、意識形態無一不在光的手掌下成長和變異,它們的性靈也被光徹底賦予。但如今物欲主義的“不夜城”不但擊潰了夜晚,點燃了紅男綠女的欲望,也使得那亙古的光輝遭受到了極大的扭曲。
光,來自黑暗中的掙扎和噴涌!
混沌中醒來的盤古,掄起斧子,劈開天地;執著的普羅米修斯,偷來只屬于神的火種;地母蓋亞在陣痛中誕下光明的神子……
自此,我們身外的混沌和安于身內的無明世界才獲取了光源。光,創生顯性的世界,趨光的生命由此誕生,繁衍的本能驅使萬物將光轉化為生生不息的生命能量!
然而,認識和獲得的欲望逾越了繁衍本能的生命,透過此岸之光的人類開始窺望輝煌的彼岸:在現世時光中死去的法老們,企望初升的陽光通過精確計算的陵墓通道,讓華麗的木乃伊在光芒之中獲得新生;修行于雪域高原的紅袍僧侶,卻將一世修行的果終結在一息頓悟,獲得圣死超然的解脫,他們用悟到的智慧之光得到普世的永生!
如此,熠熠生輝的人類精神之光,通過修辭語匯成為人類構筑理性烏托邦的精神介質!在神秘的認知世界里,地球文化的多稗性都不約而同的把光等同于上帝!伴隨著一群哲人們理性的思索,光等于認識,成為通向真理的媒介!
承載這精神介質的,是光美人!
光美人,與光無關!與美人無關!甚至與人無關!作為光的載體,它是中性的存在,是我們對世間萬物的臨摹。它在自然之光下抒寫生命的本質,是為美;它在智慧之光下抒寫精神的浩瀚,是為美。
自然之光,智慧之光,洞悉人類歷史的始終,即使深埋塵土千萬年,依然不改美人之質!
譬如盤古,不失為最美的光美人,直到今天,我們呼吸之間,念想之間,最隙小的空間都被這執斧男子的化身填滿。那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乃至我們的軀體靈識,無一不從它那里來,但最終卻會像它一樣充滿善念地舍身而去,化哺萬物!
然而,虛妄的人啊,不甘心做光的孩子。他們直呼“要有光”,弒殺生母,逾越上帝之手,按下人造光源的開關,日月的光輝黯然了;作為光的鏡像存在的黑暗消失了;精神的世界,諸神慢慢退隱……永生在徹亮白晝的物質世界,披上光的魅影,碌然、扭曲、瘋狂!尚未真正學會煉造讓軀體喘息的“殼”和安放魂靈的“殼”的人們,身心拘謹縮立于不可呈現的黑暗,惶惑地面對被光吞噬的世界,不知所措!
人類與光,構成了這樣永恒的命題:遠離它,我們蒙昧;靠近它,我們比鄰而居,并從中尋找溫暖和智慧;控制它,局于耀眼光芒中心的我們反而迷失自己,辨不清來去的方向。心一旦迷失,我們言行隨之拋棄前人先哲,執著且癲狂!
且回到光美人,重新審視光,重新審視美!
德國著名思想家瓦爾特·本雅明在80年前告誡世人:“我們早已忘記建造我們生活的房屋所使用的儀式。”
忘記儀式使我們可以無休止建造出一座座房屋的城市。現在城市被眩暈的另一種光籠罩,尤其自近代工業革命以來,光成為人類征服的象征,光不再源自自然神性,甚至不再源自初始人性。搖曳的光暴露和刻畫出了我們這個正樂此不疲的艷俗世界。
事實上我們親近燈光并非因為我們喜歡而是因為我們害怕。我們害怕什么?是否害怕自己的創造物已經設下陷阱,相當程度上又反過來綁架和虜獲了我們自身?比如,燈光偽裝的真實僭越了黑夜的真諦,大量的人工光讓我們輕易地逃離了黑暗中顯現的神性。不再有人知道如何穿越本雅明的那條單行道。
“在巫術的咒語中,有什么東西被埋葬和獻祭?”
工業文明的發展一步步延續了光的歷史,卻也孕育出了光的暴力。換言之,不需要儀式的城市之光預告了我們對自然的勝利,也是對神性的終結,并努力在我們面前展開了一個形而下的、外部的,看上去多少有些淺顯的物質畫卷。而不再需要儀式的人類,所謂“美人”漸漸隱去了最初的性靈之光,她們渾圓厚實的鮮活軀體,慢慢單薄為漠然的一張張面皮。
當我們用滿天焰火的慶典狂喜,替代瑪雅大祭司在春分凌晨走向大金字塔,僅僅從一個方孔洞中引入了第一束陽光而懷有的狂喜時,我們就大略看見了光的雙重性,它既是物質強化的城市景觀,又是人性變遷的觀念景觀:
擁有形象和形狀的時光
已經走完在夢境的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