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圍繞中學語文課本的選文頗有些議論。我印象深刻的是,當獲知有些版本的教材減少了魯迅作品,而同時又選錄了梁實秋、胡適等人的作品時,嗅覺敏感者很快就作出了魯迅被“頂替”的判斷。大概“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魯迅“罵” 梁實秋語)留給論者的印象太深了,以致某些論調很自然地就暴露出了一種二元對立的淺表性思維。當然,也由于其“異乎尋常”而格外地引人注目。
類似的,在傳統史學和人們的一般觀念中,對于皇帝和大臣的評價,也常可見到“明君-昏君”、“忠臣-奸臣(佞臣)”的二元劃分模式,并以此來解釋和評價一個王朝的興衰更替,以及相關君臣與歷史事件。
一種有問題的思維慣性,不知不覺中已經潛移默化地融入了我們的生活。再來看,近年來社會上對網游和網癮問題關注、議論很多,也出現了一些過激言論和過分做法,甚至鬧出了人命。我相信,網游這種新生事物之所以能夠讓人(尤其是孩子)得到精神釋放和滿足感,主要是由于“問題”的解決(如“闖關”之類)與自由開放的空間所帶給人的那種樂趣及全新體驗,而不是時有露頭的性和暴力。
換個角度去思考:如果說沉迷于上網真是一種不健康的癮或某種“病態”(且不論其“標準”難定),那么,“影迷”、“書迷”乃至“音樂迷”、“電視迷”之類又作何解釋?出現問題以后,一味抵制或將其妖魔化不是解決的好辦法。正如我們不可能因為車禍不斷和堵車心煩而“封殺”汽車一樣,我們似也不宜對網游、網癮這類“新生問題”做或好或壞、非黑即白的二元價值判斷。更別說,已有人提出了這樣的問題:“網癮”這個提法,是對“數字原住民”的偏見;是網癮可怕,還是對這批網絡新生代的不理解可怕?或許真有那么一天,“‘網癮’會成為歷史名詞,‘懼網’才是讓人擔憂的疾病”?
就我們所見識的人們的一般心理,似乎極易在尋求絕對的真相和邏輯的過程中獲取安全感——每當我們不得不面對不確定的感知時,幾乎都會轉而求助于傳統邏輯的確定性;也很容易養成一種習慣,接受一些可以免除我們思考之勞的簡明的論斷。這樣就產生了英國邏輯學家L.S.斯泰賓所稱的“罐頭思維”——它接受起來是容易的,因為形式是壓縮的,用起來方便,有味道,也有些營養,但對于我們身體的自然發育必不可少的維生素卻丟了。
更值得警惕的是,我們在創造人為的二分法(我們/他們,正確/錯誤,無罪/有罪,文明/野蠻,民主/獨裁,朋友/敵人,真/假,善/惡),并習慣于用互相排斥的抽象概念來進行思考的同時,似乎已經很不適應置身于某種“中間狀態”。而“罐頭思維”和極端化的思維方式對中間地帶的排斥,不僅使得我們對世界的感知變得固定和僵化,而且往往還會促使我們對論證之點予以不適當的擴大乃至扭曲——不是民主就是獨裁,不是善就是惡,不是黑就是白。類似這樣的概念“擴大化”,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常常都會產生難以預料的后果,經歷過“文革”的人更有切膚之痛。
一般而言,一種復雜的事態很少能用一句話就說明其真相,更不能用一個簡單的“對”或“錯”來回答。在許多情形下,正確和錯誤是很模糊的概念,正確和錯誤常常也是相對的,沒有像1+2=3那樣的“絕對”答案。因此,凡事得多考慮幾個側面,不要被慣性思維牽著鼻子走,更不要被那些帶著偏見的、不客觀的因素(尤其是二元對立思維)所誤導。
(責任編輯 劉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