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勢富翁

個體面對一個龐大的金融機器時，哪怕富翁，也只是“手無寸鐵”的弱者。

7月的普通一天，一個名叫“香港私人銀行受害者聯盟”的組織成立。這個消費者維權組織的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它很可能聚集了一批大陸目前為止最有錢的受害者——該聯盟每一位成員的損失都在千萬元人民幣以上。

千萬富翁們轟轟烈烈維權的原因在于，在一種異常復雜的金融衍生理財產品面前，他們太弱勢了。這種產品叫做KODA，即一種累計期權(Accumulator)類型的金融衍生產品，它非常復雜，又有很高的風險，故此被人用諧音稱為“ikillyoulate”(晚點殺死你)。

最先暴露在媒體面前的“晚點被殺”者是內地投資者郝婷。她在新加坡星展銀行香港分行的私人銀行理財賬戶上，投資KODA，但如今賬面上的8000多萬港幣原始資金虧損殆盡之外，還倒欠星展銀行9000多萬港元。為此她甚至還被星展銀行告上法庭。

這種產品的投資者范圍和涉及的資金額非常驚人，時間也較長：很多投資者和郝婷的經歷相類似，而他們合作的私人銀行不僅限于星展，還有恒生銀行、荷蘭銀行、花旗銀行等。長江商學院教授黃明透露，他的數十個商學院學生都購買了和郝婷一樣的KODA產品，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國內的民營企業家。而僅在2007年，整個香港金融市場成交的累積期權合約總值就在1000億美元以上。根據不完全統計，估計投資該類產品的中國富豪總損失在數百億元以上。這聽上去有點像一個“此處錢多人傻速來”的故事。

現在的問題是：這個產品如何讓這么多人在過去兩年多時間內陸續產生虧損?互通有無之后，大家發現，除了很多客觀原因，更多人是認識到虧損后“不聲張”。不張揚的原因，是因為有律師為他們打點善后，或難以啟齒，或兩者兼而有之。

富人們的問題在于：他們被認為是更為理性以及高智商的一群人——他們自己也既高興又謙虛地在心里認同這種看法。在發現問題時，他們無法像一個買到劣質鞋進行維權的普通消費者一樣“哭”出來。承認自己受到愚弄本身就是一種嘲弄。還有就是，如果他們“傻”到出現了如此嚴重的投資失誤，未來他的商業合作者對其的信任很可能會大打折扣。

這一次，千萬富翁們集體宣布自己上當受騙，并且像弱勢群體一樣抱團，用公開維權的方式來保護自己，這種情況比較少見。部分原因在于，在這次投資中，他們已經被還原為“普通小民”。郝婷就極具代表性。她不僅因為成為被告而毫無退路，而且幾經努力也無法找到合適的律師打官司，甚至還在尋找律師過程中又數次被蒙蔽。此時她過去的所有商業知識派不上用場。她已經被“還原”成一個等同于剛剛買到注水豬肉而投訴無門的主婦。所以，一直從事貿易的“有頭有臉”的她開始愿意向媒體敘述這件事情。“香港私人銀行受害者聯盟”的投資者此刻愿意結成聯盟，在于他們目前尚無法通過法律來解決問題：香港的訴訟費用太高，類似一場官司下來，耗費數百萬多則上千萬港元。

“郝婷們”聲討的結果是，香港的一些私人銀行近日已經停止銷售KODA產品。但投資者的損失尚不能彌補。“聯盟”站出來得仍顯過晚，大量損失已經產生。在這一投資陷阱里，富人們的問題是，如果他們如此忌憚暴露問題，那又怎么去解決問題呢?

在“聯盟”的網站上，醒目地寫著“聯盟目標”：“犧牲我一個，提醒十億人!”

實際上，個體面對一個龐大的金融機器時，哪怕富翁，也只是“手無寸鐵”的弱者。富人們應該將自己的“偉大面目”還原，也許更能規避風險、應對“高位”挫折。

對于已經痛失吾錢的人而言，“還原”的另一層意思是：想想你以前沒錢時仍然出現過的快樂心情吧。(作者系專欄作者，本文只代表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