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箴塞：軍防要塞式住宅奇觀

四川省廣安市武勝縣寶箴塞鄉，有一座古軍事要塞，是清末民初，由當地富豪段襄臣出巨資修建的私家民防要塞。它依山而建，渾然天成，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要塞建筑不僅有蜀中罕見的閩南團樓風格，還有通廊迂回、嚴密精巧的防御體系。更重要的是，這座要塞是冷、熱兵器過渡時期軍事防御的代表建筑。中國古建筑專家羅哲文先生評價它說:“國內罕見，蜀中一絕之軍防要塞式住宅。”

隱蔽的回廊炮樓

西出武勝縣城，沃野坦平如砥。車行20余公里，丘陵漸現，我們很快便看到了寶箴塞。

盡管事先查閱過寶箴塞的相關圖片、文字資料，但在蔚藍色天幕下，它雄踞于山岡上的身影呈現眼前時，我仍情不自禁地驚嘆它的完整和雄偉。

寶箴塞坐落在海拔303米高的山脊上，其東、西、南三面均臨深溝懸崖，僅北面一道門可出入這座要塞。

高約10米的北墻墻根有一條用石板鋪成的小路已磨得溜光。我們沿著小路，拾階而上，一道高約3米、呈拱形狀的塞門出現在面前。塞門半掩著，厚達15厘米，用質地緊密的黃荊木制成，其結實程度算得上是刀槍不入。門很沉重，需用雙手使勁推才能推開。

進入塞門內，出現一個典型的川東民居天井，向左是建于1911年的東塞，向右是擴建于1932年的西塞。這口天井是當年的文化娛樂中心，正面是一座三層戲樓，二樓的木質戲臺臺沿雕鏤著精美的戲劇人物和經典劇目場景;天井其余三面的樓閣雕梁畫棟，可供百余人同時觀看演出。單從這戲樓就可想見，當年的段氏家族是多么興旺發達。

我們從戲臺側的樓梯上到三樓，到了全塞的制高點——瞭望哨樓。站在上面，全塞周邊動靜盡收眼底，整個寶箴塞的平面呈啞鈴狀，首尾闊而中間狹長。

從瞭望哨樓下來，我們來到與二樓處于同一平面的寶箴塞城墻上。墻頂寬1?郾5～2米，外側為墻垛，頂部是傳統的木梁椽蓋著青瓦，環塞形成一個長達2000余米的回廊。作戰時守衛者除了用城墻堞垛之間的缺口觀察、攻擊來犯之敵，還可利用垛與垛之間特別設計的矩形射擊孔射擊。射擊孔的大小、形狀、密集程度，因射擊目標的不同和控制范圍的寬窄而各異，可正面射擊、傾斜射擊、向下直線射擊。廊頂平時可擋風避雨，戰時可借以隱蔽，守衛者圍繞塞墻機動作戰，攻擊者無法知曉塞內的防御調動情況。這正是寶箴塞不同于一般堡壘的地方。

奇特的射擊孔

所有射擊孔中，有三種最為奇特。一種位于離塞門不遠的墻上，在塞墻上懸空凸出一塊，從塞外看如一個又大又厚的盾牌掛在墻上，建筑學家稱之為壁穴。在塞內，這塊“盾牌”的厚度剛好是一人寬，射擊孔開在“盾牌”邊沿。從直徑不到10厘米的圓形射擊孔看出去，視線正好落在塞門前的石階上。在塞門左右兩側的塞墻上，各有一個這樣的壁穴，可組成交叉火力網，攻擊塞門側下方的敵人。另一種也是“盾牌”樣的壁穴，但它凸出塞墻的目的，是解決回廊式炮樓上守衛者大小便的。因為一旦形勢緊迫，容不得守衛者跑廁所，如有內急，便可對著圓孔解決，排泄物順著塞墻外壁墜到崖下。令人叫絕的是，在這種“盾牌”的邊沿，還開了射擊孔，守衛者在排泄時也能打擊敵人。還有一種射擊孔呈橫面45度傾斜，無論從塞內還是塞外正對著塞墻看，都看不出有射擊孔。當我貼近墻堞，順著射擊孔斜看出去，正好看到如啞鈴頭狀的塞首。

據武勝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彭章錫先生介紹，清華大學的專家教授在電腦上將寶箴塞制成三維圖形后，仔細研究了其火力網的分布情況，得出結論:寶箴塞射擊孔的射界無空白，火力無死角。連一只老鼠都無法躲過守衛者的眼睛!

寶箴塞的東塞和西塞看起來是一個整體，但由于建造時間相距20多年，其射擊孔的形狀差異較大。東塞建于以冷兵器為主的時代，射擊孔內外口均呈矩形，墻堞也稍顯單薄，石料較小，墻堞與房椽結合處甚至以篾條糊泥來封閉。西塞建于熱兵器成為主要作戰工具的時代，墻堞更為厚實，射擊孔呈外口小內口大的“內八字”形，這樣既降低了攻擊者火力的命中率，又使守衛者槍械的移動范圍增大，墻堞與房椽結合處用石條封閉，確保子彈不能穿透。更令人稱道的是它的人性化設計:射擊孔內口上方的墻磚，都呈半圓形凹進去，以免射擊者情急之中不慎碰破額頭。

整個寶箴塞內有8個天井，108道門。由于它坐落的山脊不太規整，為使塞內布局錯落有致、有機融合，大小各異的天井有的呈方形，有的呈菱形，有的呈圓形，有的呈三角形，讓人時刻感到這是一個別具匠心的杰作。

秘密的逃生通道

雖然寶箴塞的防御體系堪稱完美，但建造者還是做了最壞打算。俗話說“狡兔三窟”。塞內有一個可供幾十人淘米洗菜、燒火煮飯的餐飲中心，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廚房的一面墻上，竟有一道密室暗門，直通避險室。當地人稱之為“應子”，可容納6人。萬一城堡被攻破，主人可移開墻上的一塊石頭，藏進去后，再將這塊石頭合上，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跡，此為一“窟”。

當然，藏只是萬般無奈之舉，逃才是保全自己的積極方式。塞內有一口水井，1998年武勝縣遭遇大旱，此井都未干過。傳說這口井與地下一條逃生密道相連，此為二“窟”。?搖?搖當地人都盛傳寶箴塞有密道。在寶箴塞東塞的山坡下200米處，便是占地面積約2萬平方米的段家大院。段家大院是段襄臣及其子孫們日常居住的地方，此院只有一圈普通的圍墻和一座高10多米的碉堡，一旦被攻擊者圍困，大院內的人從地下密道逃到寶箴塞內固守，是合乎邏輯的。

第三“窟”位于塞墻靠近墻堞的地方，此處的石板是活動的，挪開石板后，是一個可容兩人匍匐溜到墻外的逃生豁口。墻外林木茂密，出逃后能較快脫險。

除此之外，寶箴塞還有一個匪夷所思的防御手段。段襄臣的一個孫兒介紹說，當年寶箴塞外墻四周，涂滿了一種綠色顏料，使全塞整體隱蔽起來。乍一聽不太相信，但細想建塞之初是軍閥混戰的年代，許多軍閥豪取強奪，如此“障眼法”或許能減少被洗劫的可能。

完備的住宅區

寶箴塞作為一個集防御、起居為一體的川東民居建筑群，生活設施十分完備。在精神文化方面，除戲樓外，還有祭祖堂、念經堂、后花園、燒煙房等;在飲食起居方面，有堂屋、廂房、廚房、糧倉、水井等。我數了一下，塞內僅糧倉便達6處，可見段氏家族當年人丁是何等興旺。

當年接待貴賓的寬敞堂屋，如今辟為陳列室。室內陳列著達官貴人送給段氏家族的金匾和字畫。段襄臣當時是五縣團防司令，相當于一個軍分區司令，因田多地廣，時稱“段半縣”。縣府官員都要讓他三分，當地的豪紳們更是極力巴結，贈送的匾牌和字畫都有較高的價值。堂屋正面墻上，有一塊立于1936年的《寶箴塞記》石碑，碑文書法流暢遒勁，鐫刻精細，內容記述了該塞的建筑始末和所具有的文物價值。碑文末尾，道出了寶箴塞命名的緣由:“斯塞當襄臣公艱難締造而成……遺澤長留，子孫世世當寶貴之，作為家箴，永垂久遠。此塞命名之義也。”

我們走出寶箴塞，彭先生指著坡下的段家大院，繪聲繪色地向我們講起當年院外院內的情景:三道朝門，使大院顯得威嚴而幽深莫測;院內有戲樓、看臺及一個四季鮮花盛開的花園;一個槍械加工作坊也設在院內。這座四合院由數十米的回廊連成一體，堪稱中國古建筑的典范。

如今，段氏家族的后人散落他鄉，段家大院只剩下一個輪廓。此院曾分給多戶村民，后來有的房子拆了，有的房子改建，只有清一色用石條鋪地的大天井屬公共區域，或因條石難以撬動，才僥幸保持原貌。慶幸的是，寶箴塞完整地保存了下來。武勝解放時，寶箴塞先分給4戶村民，后來區政府急需糧庫，便出資800元人民幣從村民手中購回，寶箴塞才得以幸存。

2006年3月，寶箴塞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座歷經了近百年滄桑的古塞，其文物價值才真正受到人們的重視。

(壓題圖:寶箴塞全景)(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