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犬

民國7年(1918年)秋天的一個早上，冷風颼颼，甘肅會寧縣頭寨子街口食客較少，李貴清守著自己剛開張的小吃攤，雙手縮在袖筒里站著發呆。忽然，旁邊雜貨鋪門前有只小狗發出凄慘的嘶叫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貴清上前仔細一瞅，是一只半大的黑狗，毛發蓬亂，不知被誰打斷了一條前腿，疼得在地上瑟瑟發抖，“嗚嗚”直叫。“狗是有靈性的動物啊!是誰這么缺德，把它的腿打斷了?”李貴清連問帶罵地在雜貨鋪門前嚷道。

“哈哈!李大哥大善人一個啊!”雜貨鋪的老板張二旦笑著說，“這狗挑食，是只想吃肉不愛喝泔水的富貴狗!狗主人家窮，養不起，想送給我，我也養不起啊!狗主人臨走時想把它丟到大街上，讓它自尋出路，可這狗纏著主人丟不掉，狗主人一氣之下，一棍子就打斷了它的一條腿，然后走了。”

狗也是有生命的，這人咋這么殘忍呢?李貴清動了惻隱之心，抱起小黑狗，在附近藥鋪里買了些藥水，為小狗清洗完傷口，包扎好斷腿。

晚上，李貴清把小黑狗帶回家。他老婆梅香看到后，眼睛一瞪，撅著嘴嘟噥道:“人家不要的狗，故意打斷腿丟了!可你一天賣不了倆銅錢，還對狗行善，誰又對你行善啊?”

“嘿嘿!這家伙是很有靈性的。小黑，你過來——”小黑一聽李貴清叫它，就一跳一拐地跑過來了。梅香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一見這小狗著實討人喜歡，“撲哧”一笑，奚落自己男人說:“好!好!好!你爺兒倆好好玩吧。”

李貴清知道老婆默許了，抿嘴一笑:“嘿嘿!這一切是個緣啊!你看你看，小黑在點頭……”從此，小黑狗便成了李貴清家的一員。

小黑狗還真像張二旦說的有些挑食，隔三差五就要吃肉，給它肉骨頭它都不吃。沒辦法，李貴清只好背著梅香悄悄買些肉給它吃。誰知，這事兒一不小心被梅香知道了，著實把李貴清罵了一頓。

“二旦啊，你怎么當漢奸呢?”李貴清知道這事兒是張二旦泄露的，便埋怨他。張二旦眨巴著眼，委屈地說:“李大哥啊，我不是故意的。李大嫂說她一兩個月都吃不上一次肉，我當時說漏了嘴，說你家小黑都有肉吃，你咋能沒肉吃呢?嘿嘿!我怎么知道大哥是瞞著大嫂拿肉喂狗的啊!”

李貴清再沒說什么，覺得妻子生氣也是應該的，家里連人都很難吃上一頓肉，卻還要買肉喂狗。可小黑狗除了吃肉這一點不好外，其他都好得沒話說。小黑長到1歲時，一身黑毛，強壯兇猛，成了李貴清看攤的好“幫手”。一天晚上，李貴清回家，讓小黑守著小吃攤。幾個小蟊賊以為有機可乘，半夜里扔給小黑一點兒浸了毒的爛肉，想毒死它后行竊，可他們不知道，小黑雖然愛吃肉，卻只吃李貴清給的或者主人允許的。這不，小蟊賊把肉仍給小黑，它上前嗅著嗅著，突然轉身“汪”的一聲，猛地撲向小蟊賊，嚇得他們立即抱頭鼠竄，一個跑在后面的小蟊賊，被小黑攆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后腿，頓時鮮血淋漓!打這以后，李貴清晚上收攤后，干脆放心地回家睡覺，讓小黑替他看守攤子。

一天夜里，小黑突然跑到李貴清家門前狂吠不止，吵得左鄰右舍不得安寧。

“小黑怎么不看攤，跑家里叫呢?”李貴清披衣而起，氣咻咻地出門抽了小黑幾鞭子，帶著它來到攤點上，見沒有任何異常情況，便又折回家中。可奇怪的是，他剛回家，小黑又咬斷繩索，跑到門前叫個不停。

“這是咋回事啊?”李貴清出門打小黑，小黑卻一溜煙兒地跑遠了。李貴清剛回屋睡下，小黑又溜進院內，拱開房門，趴上炕一口咬住梅香蓋的被子就往門外拽，嚇得梅香光著身子大聲驚叫:“小黑瘋了!小黑瘋了!”她趕緊穿上衣服，大呼小叫地和李貴清一起攆出來追打小黑。

小黑跑出跑進地和李貴清兩口子在院內院外兜圈子，叫聲此起彼伏，吵醒了鄰居。大家極不高興地出門嘟囔:“神經病!半夜三更的，你們兩口子竟和狗打架……”

正當李貴清兩口子拿著家伙，喘著粗氣，準備下狠手打小黑時，忽然天空中電光搖曳，大地瘋狂晃動，夫妻倆一個趔趄雙雙摔倒在地。梅香回頭一看，只聽“轟隆隆”的巨響之后，到處塵土飛揚，她家房屋在一瞬間全部倒塌!

“地震了!”李貴清夫妻驚愣之余，語無倫次地大喊起來。

這就是民國9年(1920年)12月16日發生在甘肅海原地區(今屬寧夏)的一場8?郾5級大地震。由于地震發生在夜間，造成23萬人死亡。幸虧小黑“報信”，李貴清夫婦和周圍鄰居僥幸逃過劫難。

海原大地震后的一天，李貴清夫婦正在賑災食堂里給災民們打飯。一個災民蓬頭垢面，跛著腳，胳膊上纏著繃帶，剛從李貴清夫婦手中接過飯菜，忽然，小黑猛地撲上前去，用前爪將他手里的飯碗打翻在地，接著又“汪汪”地撕扯起他的衣衫來。

“小黑!”李貴清連忙上前制止，卻發現小黑只是在這人臉上用前爪子抓打了幾下，并沒有下口撕咬!

李貴清有些不解，抬頭一看，這人竟蹲在地上嚶嚶地哭了起來。李貴清不好意思地扶起那人，說:“老鄉，讓你受了驚嚇，我給你道歉啊!”這人卻擺手，哽咽著說:“李師傅啊，我不是被狗咬了而哭，我是為丟了靈狗而哭啊!”

原來，這人就是打折小黑前腿的原主人!他的家人都在這次大地震中死了，他雖僥幸活了下來，卻落下了殘疾!當他得知小黑在地震前救了李貴清夫婦和周圍村民后，懊悔不已，心想如果當初留下小黑，他的家人就不會死了……

小黑是靈狗的消息不脛而走。不久，一個頭戴氈帽，臉上有塊刀疤的中年男子慕名前來，說愿意出10塊大洋買走小黑，李貴清夫婦死活不肯。事隔1個月后，一天夜晚，一股土匪竄到頭寨子鎮，挨家挨戶強索銀錢。

“給大爺20塊銀圓，外加你家這條小黑犬，否則，嘿嘿……”李貴清夫婦聽聲音很熟悉，一看土匪頭目竟是曾經來買小黑的刀疤臉。

為了活命，梅香只好拿出錢袋，戰戰兢兢地遞到刀疤臉手上。忽然，在門外狂吠的小黑猛地一下竄進門來，一口叼走了刀疤臉拿在手中的錢袋。

“追!”刀疤臉一聲驚呼，趕緊和手下幾個土匪一起追趕逃跑的小黑。

小黑一陣風似的鉆進了鐵木山密林。夜黑林密，土匪不便再追，胡亂朝小黑逃跑的方向接連放了幾槍，然后悻悻離去。

李貴清夫婦上鐵木山找了幾次，都沒找到小黑。他們一直不死心，兩年后又一次上山尋找。這回，在一簇沒膝的草叢里，李貴清夫婦終于發現了小黑。它早已死去，尸體半蹲半臥，毛皮剝落。顯然，小黑是被打死在草叢中的。

李貴清和梅香想將小黑帶回家掩埋，一移開小黑的尸骨，發現在它身下還藏著鼓鼓的錢袋。打開一看，里面20塊銀圓一塊也沒少。夫妻二人悲喜交加，心想:小黑臨死還護著錢袋，真是一只義犬啊!他們把小黑的皮和骨撿拾起來，以隆重的葬禮埋葬了它，還請工匠在自家門前的紅石崖上開鑿了一個石窟，雕刻上小黑的形象，供上香燭紙錢，表達對小黑的懷念。

每逢節日，李貴清夫婦都到石窟前拜祭小黑，當地村民感念小黑的忠義，也紛紛前去祭奠。小黑石窟漸漸演變成了當地一座村廟，人們都叫它“狗娃廟”，一年四季香客不斷。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