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４９年：萬縣警察局長被槍斃

1949年10月13日，國民黨政府的萬縣警察局長、中統萬縣區行動組長譚佩庚，科長高伯齊，刑警隊長劉炯堯等5名警官因“執法犯法、販賣毒品”，被當地駐軍押赴刑場，公開執行槍決。次日，萬縣和成、渝等地的報紙紛紛以特大新聞發表報道和社評，稱贊政府“執法無私”、“足見政府嚴厲禁毒之決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等等，好不熱鬧。知道內情的人，卻說這不過是一場大魚吃小魚、狗咬狗的鬧劇。

事起長江邊

當時的四川省萬縣專區政府所在地萬縣(重慶直轄后改為萬州區)是一個繁華的商埠，在當年的四川省久享“成、渝、萬”之譽。1949年5月上旬，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萬縣水上警察所所長宋國屏得到線報，早早帶著一群穿黑制服的警察守候在江邊。這時江風輕拂，涼爽宜人。由重慶下行的輪船似一座燈火璀璨的大樓，緩緩駛進了港灣。由于沒有固定的碼頭，到萬縣下船的旅客便乘坐接客的小木船登岸。

緊盯著下船旅客的宋國屏突然眼睛一亮，扔掉煙頭，指著人群中一個戴禮帽穿藍長衫的胖子說:“就是他。”警察們立即一擁而上，將那胖子揪出人群，也不管他抗議叫嚷，就在沙灘上搜查起來。

根本沒費什么事，便從他手里提的網籃中查獲兩大瓶約4公斤制造嗎啡專用的“沃水”。宋國屏得意地大叫一聲:“給我帶走。”奇怪的是，這個被人贓俱獲的家伙此時卻不再掙扎抗議，從容自若地跟著他們到了楊家街口的水上警察所。

一進屋，那胖子也不待人開口，便自己尋了張椅子傲慢地坐了下來。正在興頭上的警察們想給他個下馬威，胖子卻主動掏出了證件。宋國屏接過來只瞟了一眼，臉上那得意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對方是川鄂綏靖公署的少校參謀劉明德，現役軍官。

由于戰局不利，上個月才由湖北遷到萬縣的川鄂綏靖公署是駐萬縣的最高軍事機關，主任是陸軍上將孫震，手握重兵駐防萬縣，地方政府從來不敢過問他手下那些軍人的事。

宋國屏不敢怠慢，馬上給警察局長打電話請示。局長譚佩庚一聽事涉綏靖公署，只猶豫了幾秒鐘，就吩咐放人。但自以為立了功的年輕警察們卻不服氣，嚷嚷著國家有法令，任何人涉毒都要嚴懲。宋國屏無奈，只好來個折中，人放了，“沃水”沒收。

不料第二天綏靖公署便來了兩名軍官，強行索回了那4公斤“沃水”。

報復在暗中進行

1949年，解放大軍正以摧枯拉朽之勢向西南進逼，國民黨的統治已搖搖欲墜。此時戰局已明，國民黨內的許多官員千方百計聚斂黃金銀圓，用作將來逃命之本錢。那劉明德和綏靖公署內一部分軍官也心存此意，就合伙從事毒品生意，還借運送武器之機，將嗎啡運來萬縣出售。軍官們在販毒過程中發現，當地警察常借查禁煙毒之名，向毒販們進行勒索，對行賄者給予庇護，還有警察販賣毒品，并常在市場上與軍隊爭奪買主。對此，軍官們心中早有不滿。劉參謀這次在江邊被查，雖然當時便放了人，沒造成大的影響，參與販毒的軍官們卻認為是萬縣警察局有意找岔子，想斷他們的財路。這伙販毒的軍官便一致決定，要對警方進行報復。

經過一番密謀，劉明德等一伙人策動綏靖公署二處和“聯秘處”(黨政軍聯席會秘書處)的特務，對萬縣警察局販賣毒品及在禁毒中的違法行為進行秘密偵察。

一方是抱著“你賣我也賣，誰也不管誰”，因而毫無防范的萬縣警察局，一方是經過嚴格訓練，存心找岔子的軍方特務，結局可想而知。很快，綏靖公署的特務們便從當地一些吸毒販毒人員中了解到，萬縣警察局的局長、科長、隊長等串通一氣，晚上常在警察局后門附近，向毒販出售嗎啡、鴉片。二處處長柳樹棠掌握這些情況后，布置手下秘密拘捕了兩名從警察手中買過嗎啡、鴉片的毒販作為人證，然后立即向綏靖公署主任孫震匯報，要求嚴懲執法犯法的地方警察。

當時，孫震正奉蔣介石之命，率領15、16兩個兵團和第三兵團之殘部共4萬余人，試圖依托大巴山，配合湘鄂川黔邊綏靖公署司令官宋希濂扼守川東門戶，阻止解放軍西進，整天忙得焦頭爛額。他聽到柳樹棠的匯報后，拍案大怒，認為執行國家禁煙禁毒政策的警察竟賣起毒品來，實在太不像話。孫震當場便命令柳樹棠會同軍警聯合督察處處長張則蓀查辦。這個位高權重的綏靖公署主任，竟不知自己部下從事這樁非法買賣的也大有人在。

一網打盡

1949年6月下旬，一個炎熱的早晨，位于高筍塘的綏靖公署院內開出了兩輛美式軍用吉普車，后面跟著兩個連的全副武裝的士兵。

一上馬路，那兩輛載有10余名軍官的吉普沿著孫家書房路往電報路開了下去。士兵們則以急行軍的態勢跑步抄近路下鴿子溝，經過車壩(新中國成立后建為和平廣場)直下萬安橋。跑得渾身是汗的士兵們和因為走馬路繞了一圈的軍車在萬安橋頭會合后，便跨著正步開過橋去。一過橋，就到了萬縣警察局所在的環城路。

當三路縱隊的大兵到達西門郵局時，一聲口令響起，步兵連突然散開，封鎖了大街小巷，禁止人車通行。這突發事變嚇得街邊的店鋪紛紛關門插板，不知光天化日之下這些丘八要干什么。此時，機槍連已迅速將警察局團團包圍，對著前后門架起了機槍。機槍連長大吼一聲，帶兵沖了進去。猛然看見這么多荷槍實彈的正規軍沖了進來，警察局上下頓時亂成一團，沒一個人敢用手中的武器進行抵抗。如狼似虎的士兵們繳了警察中隊的械，用刺刀將他們趕進飯堂，全部面朝墻壁站好，接著又全部趕進會議室集中起來。

這時，從美式吉普上跳下來綏靖公署二處警衛組長王化成、防諜組長魏光耀、諜報參謀龔少生及軍警督察處稽查組長張祺等10余個軍官。他們個個手持短槍，面色嚴峻地走進警察局，帶著士兵逐個房間進行搜查。他們先后在局長譚佩庚、科長高伯齊、刑警隊長劉炯堯、科員陳政和肖某等人房內查獲嗎啡90多兩、鴉片100多兩，另有煙具數套。

警衛組長王化成讓手下將查獲的嗎啡、鴉片和煙具搬進會議室。點名叫出譚佩庚等5人，指著那些違禁物品厲聲問道:“你們還有什么話說?”面對如此場面，5個警官面如土色，無言以對。王化成一聲冷笑:“給我將他們綁了!押回綏署審辦!”士兵們立即撲了上去，將譚佩庚等5人按翻在地，綁成粽子一般。

這時，正規軍包圍警察局的消息早已傳遍全城，馬路兩旁看熱鬧的市民擠得人山人海，踮足伸頸擠擠攘攘。當看到平時威風凜凜的小個兒警察局長和大塊頭刑警隊長均渾身繩捆索綁，被兇神惡煞的大兵們推推搡搡地從人群中穿過時，不知內情的市民們都驚得目瞪口呆。

軍法審判

譚佩庚等人押解到高筍塘綏靖公署后，立即被關進軍法處拘留所。

當此之際，也有地方官員前來交涉，說這5人不是現役軍人，要求將此案交給當地法院審理。本來這要求也合情合法，但綏靖公署內那些販毒的軍官手握實權，欲置譚佩庚等人于死地，強橫地以“非常時期”為借口，拒絕了地方官員的請求，硬要將這5名警察用軍法處理。

經過一番準備，軍法處對譚佩庚等人進行了審訊。已先期被秘密關押的本地毒販王某、羅某等被傳出庭作證，他們都證實自己在警察局后門從警察手中買過毒品。

在審訊中，譚佩庚供稱:“現在法幣貶值，物價狂漲，每月薪水不足維持半個月的生活，局里辦公經費不足維持半個月的開支，警員生活困難，叫苦連天。我身為警察局長，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與部屬商量，出此下策，將近年來查獲沒收的鴉片、嗎啡等，讓手下刑警暗中與毒販進行交易。賣得的錢，一部分補助了警員們的伙食，一部分補貼了辦公經費，其余的與高伯齊、劉炯堯等人分了，做了家庭生活開支。但我們從來沒有從市場上買過毒品來賣。”

高伯齊、劉炯堯等4人在審訊時，供述與他基本一致。

因為譚佩庚身兼中統萬縣區行動組組長，在判決前，萬縣區中統特委會負責人陳治漢到軍法處拘留所看望過譚佩庚一次。譚佩庚明知綏靖公署內有人存心報復，欲置自己于死地，但自己確實又被人抓住了把柄。從陳治漢吞吞吐吐、無可奈何的神態中，譚佩庚已看出來，就連中統這個橫行全國的特務組織也無法救自己出去了。他長嘆了一口氣，對陳治漢說:“后悔不及了，死就死罷!像這樣竊國者侯、竊鉤者誅的世道，我真活得不耐煩了。”

審訊結束后，在那批販毒軍官的活動下，軍法處判決譚佩庚等5人死刑。

1949年10月13日，一個秋雨霏霏的日子。中飯過后，頭戴鋼盔、身穿黃軍裝的士兵從綏靖公署院內絡繹開出，在全城各主要路口進行警戒。這時，要處決警察局長等5人的消息已傳了出來，頓時全城轟動，前往觀看的市民形同潮涌，不少店鋪還關門停業，老板伙計都跑去看這曠古難逢的稀奇事。

下午3點多鐘，刀槍林立的刑車將死囚們拉到了戒備森嚴的車壩。背插死刑標牌、五花大綁的譚佩庚等5人被拉下車來。面臨死亡的警察已個個面色慘白、雙腳癱軟，被一群身材魁梧的士兵將他們拖到在壩子中心，在行刑隊前面跪成一排。隨著監刑官一聲令下，一陣清脆的槍聲響起，5名執法犯法的警察頓時血染黃土。

這場大魚吃小魚的鬧劇，就這樣降下了帷幕。

壓題圖:《山水畫速寫技法》，王金石編著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