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廚房邂逅了成長

直到今天，我也沒有花掉那幾張小費，而是把它們珍藏在鏡框里。因為從那時起我開始相信，只要我做得足夠認真，即便是端盤子，也一定會有人看到我的努力。

2007年盛夏，每天下午5點半，我都會準時出現在一家叫做“祖母的廚房”的美式西餐廳。它地處CBD，裝修成田園風格，美好又溫馨，我通常選擇靠在二樓吧臺的位置，借著從百葉窗透進來的這個夏天最后的些許天光，仔細打量著眼前的每個人。如果這時恰好有人對我眨巴眼睛或是打個響指，我就會微笑著走過去：“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為您服務?”

鋪墊這么多，其實，我只是這家高級餐斤里的兼職服務生而已。

下午5點半到晚上12點，按每小時6元錢算，每天我能掙到39元錢。

人們普遍認為在餐廳打工有個好處，至少三餐不愁，我剛去時甚至已經做好每天吃西餐的心理準備了。但現實是殘酷的。我們的工作餐仍然是炒土豆絲或麻婆豆腐。

我永遠記得在室外氣溫接近40℃時，蹲坐在廚房后門狹窄過道里扒飯的情景。偶爾有路人經過，我會裝作不經意停下碗筷等他離開，再繼續埋頭苦干。我承認那時我有些狼狽尷尬，但從未因此而自卑，只是有些賭氣地狠狠告訴自己：熬過這些天，以后打死也不要再做服務員了。

幸好，在吧臺工作的翠姐時常會偷偷給我留下客人吃剩的披薩或者蛋糕。西餐分盤而食，不用擔心衛生問題。既然這樣，那就讓矜持和道德見鬼去吧，姑娘我都快餓死了!

隨著時間的推進，我已經在這個兩層樓的小天地里怡然自得起來。我喜歡以服務員的合法身份堂而皇之地觀察，這些客人當中，有長得像貝克漢姆的金發帥哥，有來自歐洲的高挑模特，有黑社會的大哥以及大哥的女人，還有旁邊寫字樓里極有氣質的白領……我暗中觀察他們的言行，編著一個又一個的小故事，店里不忙的時候，我也跟客人聊上兩句，聽聽他們各自遇到的經歷和趣事。

在西餐廳端盤子，熟悉菜單是基礎，從主菜到配菜，還有各種酒水飲料，各自的口味特點，所含基本成分，不僅得知道，還需要用英文告知客人：牛排基本款分rare、mediUm、well done，雞蛋有sunny—upside、over easy、scrambled、boiled四種做法……這些都是我之前從來沒機會知道的。

有次店里來了對會說中文的英國情侶。男的問我：“‘Honey’，用中文怎么說?”“親愛的。”我有些害羞地告訴他。“親愛的，親愛的?”兩個人喃喃自語后似乎發現什么錯誤，“不不不，我們是問這個?”他們拿起桌上的小瓶示意我時，我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瓶子里面裝的是蜂蜜。

有一天，坐在B2桌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沖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我心里感到不妙，從他進門后我就負責他那桌，而他似乎心情不好，臉上沒有絲毫笑容。

“您好，先生，請問有什么可以為您服務?”我走到他身邊，臉上笑著，心里卻有些忐忑。

他沒說話，仍然只是招招手，示意我再靠近點，我稍有猶豫，他不耐煩的“嘖”，然后探身過來，把手往我的工作圍裙口袋一插，我正要尖叫，他手已經收回去，我低頭一看，里面多了50元錢!

“你做得不錯，別告訴老板，自己留著。”還有一次，翠姐偷偷塞給我20元錢，我疑惑地看著她。她語氣中有些不可思議地說：“昨天你下班后，原來你負責的那桌客人特地要我轉交給你的。”

小費的出現，對處于經濟困窘中的我而言是個不錯的信號。實際上，不管是50元還是20元，都已經遠遠超過它本身的價值。直到今天，我也沒有花掉那幾張小費，而是把它們珍藏在鏡框里。因為從那時起我開始相信，只要我做得足夠認真，即便是端盤子，也一定會有人看到我的努力。

離開辛苦打工的日子很久后，我的北漂生活終于走上了正軌，我有了不錯的工作，租了房子并且盡力把它布置成溫馨的美式田園風格。周末時還有閑情逸致和閑錢去進行點文藝活動。有次偶遇了一位墨西哥來的美女攝影師。她認出了我，走來打招呼，說她很喜歡北京，這是個神奇的城市，沒想到在畫展上還會偶遇很久以前見過的服務生。

我笑著說是的，這是個神奇的城市，充滿無限可能，這也是我堅持留下的原因。與此同時，我也開始懷念那間“廚房”，盤點起我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