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雪豹情

深山護林人

我十一歲那年，父親在大西北一個叫象鼻崖的林場任護林員，我們?nèi)乙哺w到這里。象鼻崖是一座山峰，它因酷似大象的鼻子而得名。這里海拔4000多米，山下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峰頂卻白雪皚皚，常年不化。為了便于護林，父親在山腰處的一片懸崖下，用木頭搭了一間簡易的木房，這便是我們的家。

父親常背支獵槍，在林子里轉(zhuǎn)悠，他的主要職責是防火護林，其次捎帶著打些野味補充家里的食物。母親在家中洗衣做飯，照料著我和年幼的妹妹。父親曾在部隊當過兵，是有名的神槍手，用他吹牛的話說“百步之內(nèi)能射殺蒼蠅”。因此，他每次收工回家，都能帶來野兔、山雞之類的獵物。有時候獵物多得實在吃不下，母親便把它剁成肉塊，拿到房頂上風干后儲存起來，待到大雪封山后食用。

美麗的大貓

有一年冬天，鋪天蓋地的暴雪下了三天三夜，遠處的崇山峻嶺，都變成了一座座縱橫交錯的冰雕，毫無規(guī)則地堆砌著。近處的樹木，也都被積雪壓折了枝干，東倒西歪地連成一片。父親因無法出門，坐在火爐旁，給我們烤肉片吃。

妹妹爬到窗臺上。興致勃勃地欣賞著外面的雪景。忽然，她從窗臺上跳下，拉著父親來到窗口，說： “爹，外面有只大花貓。”父親半信半疑，仔細一看，興奮地喊道：“我們家來了貴客，那是一只雪豹，它被稱為雪山之神，是雪域天堂里的驕子，緣分淺的人一輩子也無緣見到。”

我搶先跑到窗口，順著父親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只美麗的“大花貓”在屋前不遠處踱步。它的尾巴很長，背上落滿了積雪，毛呈灰白色，渾身長滿了一圈圈不規(guī)則的黑斑，一雙褐色的眼睛美得驚人。

母親看了，趕緊用木頭頂緊門，警惕地問父親：“聽說豹子吃人，它來干啥?”

父親搖了搖頭說：“雪豹很有靈性，一般不會傷人的。我估計積雪太厚，它無法捕獵，是來討飯吃的。”父親吩咐母親趕緊把用水浸泡過的干肉塊送過來，然后他打開窗戶，扔出去喂雪豹。 一開始，雪豹有所顧慮，用鼻子嗅了嗅，小心翼翼地嘗試著吃了一塊。后來，它便狼吞虎咽起來，不一會兒，四五斤肉塊全被它吃光了。吃完后，它用感激的眼神端詳著窗內(nèi)我們?nèi)胰藷崆榈男θ荩稚斐鲩L長的舌頭舔了舔鼻子下面的胡須，便搖搖尾巴走了。

一天后，雪豹又出現(xiàn)在我們房前，這次父親膽子大了起來，推開門親自將肉塊端到雪豹的跟前，伺候著它吃完。我和妹妹見此情景，感到很好玩，也想和雪豹接觸，無奈母親死活不讓我們出去。

又過了一天，雪豹再次來到我們房前，這次父親不顧母親的反對，領(lǐng)著我和妹妹來到雪豹跟前，讓我們用手拿著肉塊喂它。就這樣，雪豹一連來了四五次。每次都是我和妹妹喂它。它也很快跟我們?nèi)胰嘶焓炝耍酝耆夂螅膊患庇陔x開，有時候還爬到附近的樹上給我們玩“雜技”。

可時間一長，家里儲存的肉塊很快被雪豹吃光了，我們只好靠吃青稞面餅子充饑。當雪豹再次光顧我們家時，父親沒有像往日一樣領(lǐng)著我和妹妹出門迎接它，而是全家人悄悄地躲在房里默不做聲。雪豹在房前轉(zhuǎn)了幾圈后，見沒人理它。就垂頭喪氣地走了。

一連過了好幾天，雪豹每天都到我們房前轉(zhuǎn)幾圈，有時“嗷嗷”地朝著房子亂叫。父親看到雪豹那干癟的肚皮，擔心地對母親說：“雪豹只吃肉，如果再不停雪，它會餓死的。”

母親聽了，憂心忡忡地問：“如果它實在找不到吃的東西，會不會襲擊我們?”

“大概不會吧，它怎么會忘恩負義呢?”父親有些閃爍其詞。我發(fā)現(xiàn)，背地里父親在偷偷地擦那桿獵槍。

朱紅的花朵

一天早上，暴雪似乎比前幾天下得更猛了。我們?nèi)胰苏龂馉t吃飯，外面再次傳來了雪豹的叫聲。父親囑咐我們不要出聲。因為很難想象餓極了的雪豹會做出什么舉動。

正當我們對雪豹的處境感到擔憂時，忽聽房門“吱啦”一聲開了，雪豹一溜煙鉆了進來，父母馬上緊張地站了起來。雪豹躥到父親跟前，用頭死死地頂著父親的腿，使勁地向外推。

母親惶恐地抱起妹妹威脅它說：“快出去，再不聽話，我殺了你。”

父親內(nèi)疚地彎下腰，拂掉雪豹身上的積雪說：“對不起，我們家真的沒有肉了，你還是回去吧!”誰知雪豹像沒聽明白似的，咬著父親的褲腳仍繼續(xù)向外拽。

父親似乎也生氣了，順手拿起一塊青稞面餅子，扔到雪豹的頭上說：“不信你看看，我們真的只有這些東西了。”雪豹這才松了口。忽然它轉(zhuǎn)身撲向母親，猝不及防的母親甚至還沒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懷中的妹妹就已被雪豹搶走了。

雪豹叼著妹妹，迅速向門外逃去。父親頓時嚇傻了。待他回過神來時，他抓起獵槍便向外沖去。我和母親也手拿著菜刀、木棍緊跟其后，追了出來。外面的風雪非常大，使人睜不開眼睛，積雪已沒過膝蓋，根本跑不動。雪豹盡管非常靈活，但由于嘴里叼著個孩子，跑得也不快。

“爹爹，快救我——”妹妹的哭聲撕碎了父親的心，他幾次舉起獵槍，但由于害怕傷著妹妹，又都放下了。

母親則像瘋了似的，邊跑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快救我的孩子!快救我的孩子!”雪豹大概因為好多天沒吃東西了，還沒跑出二公里遠，便在一棵粗壯的松樹下停了下來。

它將妹妹放在自己身邊，瞪著匆匆趕來的父親。“拿命來，你這恩將仇報的東西!”就在雪豹放下妹妹回轉(zhuǎn)身來的瞬間，父親果斷地舉起了獵槍。隨著兩聲清脆的槍響，雪豹應(yīng)聲倒在了妹妹的身上……

幾乎就在父親開槍的同一瞬間，忽聽身后傳來了“轟隆隆”驚天般的悶雷聲，腳下的積雪猶如地震般地晃動。剎那間，我們的房子、眼前的懸崖和周圍的樹木全都被積雪夷為平地。原來，恐怖的雪崩如夢魘般降臨了。我發(fā)現(xiàn)父親額頭上大汗淋漓，母親則嚇得蹲在地上捂著眼睛。我想，此刻如果我們還在房子里，恐怕早就葬身雪海了。

面對眼前如此巨大的變故，沒有一點思想準備的父親頓時淚如泉涌。他萬分懊悔地重復(fù)著一句話：“完了。完了，我們冤枉它了!雪豹不是來吃孩子的，而是來救我們的呀!”當我們來到妹妹的身邊時。那只雪豹已經(jīng)死了，走得很安詳，身下的雪地上盛開著幾朵朱紅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