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做小販一樣做白骨精

這兩天看到一篇文章，說的是一個在美國人開的金融機構里做中層的單身母親，被公司閃電裁員的事情。這里所說的“閃電”，不單純是指就業形勢的瞬息萬變，而是說她從接到被裁通知開始，到辦好一切手續離開公司，全部的退場時間被限定在一刻鐘之內。

跟驟然到來的失業一樣，她的恐慌和狼狽也是毫無防備的——正在忙著手頭工作的她，必須在一刻鐘之內收拾好私人物品迅速走路。而更為尷尬的是，即便在這法定擁有的一刻鐘之內，舉手投足之間，她還是四處碰壁地沾了一鼻子灰——桌上的辦公電話，頃刻間已經被撤銷；局域網阻止進入；就連茶水間和衛生間的鑰匙卡，也都令行禁止地在第一時間失效，打不開熟悉的那扇門了……唯一能稍作停留的，是醫務室——那是一個可以藥物急救，也可以心理干預的地方，現在正用來救助那些無法承受“這人生中最恐怖一刻鐘”的被裁員工，以保障當初豎著進來的員工，現在還可以豎著走出去。

她從那里經過的時候，就看見一個金發碧眼、牛高馬大的男性上司，一掃往日的強大與威嚴，沒娘的孩子似的在里面的一張躺椅上，無助地哭泣。

失魂落魄地從公司出來，她沒敢直接回家——靠她一個人撫養的兒子已經懂得講究“體面”，父親正在她分期付款的高檔物業里頤養天年，而賴以支付這一切的唯一基礎，就是她剛剛失去的這份工作。現在，她忽然失業回家，一時要怎樣向那一對老小開口呢?帶著從辦公室里帶來的“私人物品”，她來到了父親的一個朋友家。

父親的朋友很關切，委婉地安慰她說如果有什么困難的話，自己總可以盡一點心力資助的。她苦笑，說其實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遇到的問題不是沒有飯吃，而是今后“能不能換個小碗吃飯”。因為除了日后的生活開銷，她還要憂慮家人的感受——豪宅要換成公寓，怕老爹會失落；本田要換成QQ，怕兒子嫌丟臉；總之是害怕家人會因為生活境況的急劇落差，身心一時難以適應。

因為“一旦過慣了這樣的生活，放下身段來，那不是一樁簡單的事情。”

這話我信。

信完了，就想起兩個人。

我家小區門口的早市上。有一個賣魚的攤子，在青瓜水菜唱主角的臨時市場里，他們的海蝦鮭魚，曾經是絕無僅有的一隅“上流社會”。

我在那里買過幾次魚，夫妻倆手腳麻利、待客熱情。生意一向還蠻紅火。可是前一陣子，忽然有幾天不見了他倆的蹤影，再見到的時候，卻在改賣豆腐青菜之類的大路貨了。

我看他倆的生意清淡，便站一旁跟他們聊了一會兒天，也因此知道了他們的近況：乍一賣菜，因為進、銷都不像賣魚那樣駕輕就熟，開始那幾天進的貨質次價高，非但利潤菲薄，有時還會虧本。可是兩口子不急不躁，十天半個月摸爬滾打地下來。又是一雙“天天見利”的好漢。

從賣中檔魚蝦到賣家常青菜，他們的業務好像也下降了一個層面，中間雖也經過了一段虧本的迷茫和陣痛，可是說起這一切，兩個人很是坦然，輕描淡寫的一句：“現在生意不好做了。”就給所有的變故起伏定了調——是不乏憂傷的小夜曲，卻依舊優美動聽，仿佛后面跟著的，永遠是一個溫暖亮麗的清晨。

跟早市上的小販相提并論，可能是為很多的“白骨精”所不屑的。其實說起這些所謂的“底層人物”，他們的心理素質和生活態度，往往有很值得人們思考和學習的地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到哪說到哪，何必非要“賣豆腐的掉溝里——人死架子不倒”，苦苦地跟自己較那個勁?

對于那些有頭有臉的“精英人士”而言。要順利而安然地挨過眼下這一場有史以來最嚴酷的經濟危機，放下身段，調整心態，恐怕是近段時期必修的功課——用《鄉村愛情》里的那句經典臺詞來講，那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