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扣

藍(lán)眼睛

白梅快要瘋了。一回到家，她就一頭鉆進(jìn)浴室里，拼命地搓洗身體。一年來，她在公司里一帆風(fēng)順，從普通職員坐到了副總裁的位子上，薪水翻了一百倍。可是，在她身上也發(fā)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怪事：一年前，她請刺青師在胸口刺下了一只漂亮的眼睛。現(xiàn)在，那只眼睛像是活了一般，在她身上到處游走，凡經(jīng)過之處，都會留下藍(lán)色的疤痕。

藍(lán)眼睛從胸口慢慢地移到了小腹、大腿，再蔓延到后背，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脖子上。下一步，無疑就是臉了。它們就像一個個戳記，蓋在了白梅身上，令她想起了屠宰場宰殺后的牲口。

水從白梅的頭上流下來，她用力地搓著，恨不能把身上的皮都搓下來。可那藍(lán)眼睛早就滲入肌膚。無藥可救。

幾個月來，白梅跑遍了各家醫(yī)院，連美容院都光顧過十幾家。可是，沒有一個醫(yī)生見過這樣的癥狀，沒有一個美容師敢接納她。起先，醫(yī)生認(rèn)為是刺青里的毒素滲入了血液，在全身游走，可檢測過她的血液，各項指標(biāo)都正常。

吞下兩片安眠藥后，白梅躺到了床上，醒來時已是清早八點鐘。她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鏡子前。藍(lán)眼睛已經(jīng)“長”到了下巴上，就像有一張人臉隱藏在她的脖子里，正一點點地拼命鉆出來。

白梅知道自己完了。她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工作狂。別人有的，她要想方設(shè)法奪過來；別人沒有的，她也要千方百計地得到。一路升到副總裁，她窮盡了自己的智慧，不知道踩扁了多少人。可現(xiàn)在，這一切將化為烏有。她在心里詛咒刺青師，恨不得他馬上下地獄。

站在窗口，白梅又看到劉海明在樹下徘徊。他是白梅的男友，兩人曾經(jīng)親密無間。可自從白梅刺了青，就再沒讓劉海明碰過她。起先是怕他看到刺青，后來刺青活了，她更要捂住這個秘密。

白梅曾經(jīng)很愛劉海明，可自從刺青之后，對他就再沒感覺了。倒是劉海明一往情深，似乎絲毫沒注意到她的冷淡。白梅一次次地拒絕跟劉海明上床，劉海明卻一點兒也不生氣。

白梅納罕，天下竟還有這樣的男人，莫非劉海明有無窮的包容心?她試探著問過劉海明，劉海明卻拍拍胸脯，信心十足地說：“不管你在什么職位，都是我的女朋友。”

白梅給劉海明打電話，說自己今天要多睡一會兒，不去公司了。劉海明倒也沒有再糾纏，開車離開了。見他的車子走遠(yuǎn)，白梅坐到電腦前，艱難地給總裁寫辭呈，那滋味兒比用刀子割她的心還難受。可不辭職怎么行?那藍(lán)眼睛也許明天就“長”到臉上了，她豈不是成了全公司的笑柄?

把辭呈發(fā)出去后，白梅拉出行李箱，鎖了房門，開車直奔梅嶺鎮(zhèn)。半個月前，她已決定找一個偏僻、沒人認(rèn)識的地方度過后半生，就通過中介買下了梅嶺鎮(zhèn)一棟臨河的房子。

開了一天車，白梅終于來到梅嶺鎮(zhèn)。整理好行李，她給劉海明發(fā)了分手短信，然后關(guān)了手機(jī)上床。用被子蒙住頭，自梅心灰欲死。她知道這輩子完了，活著也是行尸走肉。做商業(yè)女皇的夢想，居高臨下指揮千軍萬馬的目標(biāo)，終成南柯一夢。

不出所料，在小鎮(zhèn)住了兩天，那藍(lán)眼睛就“長”滿了白梅的兩頰，看上去十分恐怖。她毀掉了屋子里所有的鏡子，晝伏夜出，感覺自己已變成了鬼。

鬼刺青

一周后，白梅意外地在街上遇到一臉憔悴的劉海明。她目瞪口呆：他怎么找到了這兒?

劉海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聲質(zhì)問：“為什么要來這鬼地方?為什么要和我分手?為什么要辭職?你難道瘋了嗎?”

厚厚的圍巾裹住了白梅的臉，只露出兩只眼睛。她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回房。

劉海明跟了過去，邊走邊說：“你知道我找了多久，打了多少個電話?在你家里的地圖上看到這個小鎮(zhèn)，我不過是來碰碰運氣，想不到你真的在這兒!”

走進(jìn)屋子，白梅讓劉海明坐下。她緩緩地摘下了圍巾，脫掉了所有的衣服，然后朝劉海明轉(zhuǎn)過身來。

劉海明的眼睛都要瞪裂了，他從沒有看到過這么恐怖的臉：這么恐怖的身體。那藍(lán)眼睛重重疊疊，如一窩大蛇死死地糾纏在一起；而臉上的藍(lán)色疤痕，宛如丑陋的蛇頭!

白梅指著左胸處的疤痕說：“我把你的眼睛刺在了胸口，想一輩子都跟你在一起，想不到它卻在我身上活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而且痕跡永遠(yuǎn)不會消退。也許，這是愛的痕跡?”說完，嘴角隱隱露出一絲冷笑。

劉海明死死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那藍(lán)眼睛令他一陣陣地作嘔。過了半晌，才緩緩地問道：“你去了貓耳胡同?找了一年才來一次的刺青師?”

白梅很詫異：“你怎么知道?”

劉海明捂住臉，無力地坐到了椅子上。兩年前，他曾收到過一封神秘電郵。郵件里說，每年鬼節(jié)，一位神奇的刺青師就會來到貓耳胡同，他能幫你達(dá)成靠自己的能力無法實現(xiàn)的愿望。當(dāng)然，他也會提出交換條件，達(dá)成協(xié)議后，只有死亡才能解除契約。

晚上，劉海明睡在白梅的隔壁。一想到那些恐怖、令人厭惡的藍(lán)眼睛，想到自己曾經(jīng)每晚摟著白梅入睡，劉海明覺得渾身像長了刺一般，恨不能將身上每個毛孔都洗刷一遍。

連環(huán)扣

劉海明也辭了職，每天守著白梅。白梅說不必如此，這對兩人來說都是折磨，可劉海明卻不聽。

當(dāng)白梅想跟劉海明親熱時，他卻逃一般地避開了。白梅憤怒地問：“你這是在干什么?如果嫌棄我，你盡可以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如果不嫌棄，你為什么要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劉海明只顧一根接一根地吸煙，一言不發(fā)。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又是鬼節(jié)。劉海明提前兩天回城，在凌晨時分趕到了貓耳胡同。胡同的盡頭閃著一盞幽暗的燈，如同墳場的磷光。刺青師剛送走了一位客人，他冷冷地問劉海明：“你來干什么?”

劉海明拿出了白梅的照片，顫聲問道：“有什么辦法能去除她身上的刺青嗎?她現(xiàn)在全身都長滿了藍(lán)眼睛。”

刺青師拒絕了，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她想謀求最高的職位，在三年之內(nèi)做到那家跨國公司的總裁。欲望太大，交換的籌碼就高。因此，她只能拿出當(dāng)時最珍貴的東西來。”

“她拿了什么東西來交換?”劉海明迫不及待地問。

刺青師詭異地一笑，湊到他耳邊說：“用她的愛情。”

劉海明驚呆了：“用愛情來換取職位，那她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

“這有什么可奇怪的?不少女孩還用肉體換取金錢呢。她們享樂時壓根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才是最珍貴的。”刺青師拍了拍劉海明的肩頭，黑洞洞的眼睛直視著他，“現(xiàn)在的人都很愚蠢，不是嗎?包括你。”

劉海明突然明白過來，用力抓緊了自己的頭發(fā)。在濃密的頭發(fā)覆蓋之處，也有一只杏核般的眼睛，美麗迷人，栩栩如生。那是白梅的眼睛。

兩年前，劉海明為暗戀白梅而茶飯不思，他收到郵件后就馬上來到了貓耳胡同。刺青師說：“在你頭頂刺下她的眼睛，就能得到她的心。假如有一天她對你不再有愛情，她就會失去自己得到的一切，承受無法擺脫的痛苦。”

而劉海明的交換條件是：如果不想全身“長”滿眼睛，他就要永遠(yuǎn)守候在白梅身邊，一生不能碰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