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眼睛

幾乎所有跟印度相關的電影都會出現盲人乞丐，或在街頭游唱，或在巷口討飯，一對失明的眼睛再也看不清楚世界的黑白，盡管在心底，依然看得清楚世界的明暗。

在我看來，“印度電影太過冗長、沉悶，卻又讓人深深感到不安。他們是喜歡描寫腐敗的生活、痛苦的經驗和死亡，連葬禮上的一首挽歌或一個盲人的悲嘆，都可以改編成電影。”

記得印地語小說家Premchand寫過的句子:“那年，這家人變得那么的窮困，以至于，連乞丐都兩手空空離開我們家門口。”貧窮激起的不是憤怒或改革，而是源源不絕的淚水，而是最清純的一種情操;令人們最感悲哀的不是乞丐本身，而是這群叫花子竟然前來討求但竟一無所得。

《貧民窟的百萬富翁》里的那位盲童當然亦讓人心痛也心寒。活生生地被奪去雙眼，荒置街頭，變成“討錢工作者”，撕開喉嚨用歌聲求人憐憫，空洞的眼眶里訴說著沉重的故事，沒有語言，但你必然讀得動容。

印度人的眼睛是深沉的，唯因深沉，故而承載了最多的悲哀重量。印度人的眼睛亦是神圣的，印度史詩和宗教畫像里常有眼睛意象，那是智慧的焦點，圓滾滾的眼珠子表現著生生不息永世循環的宗教哲理，因此當盲人變成了乞丐，便是最崇高的成為了最墮落的，最足敲動路過行人的神經。

也因此當可憐的孩子落入狠毒的壞人手里，常遭挖目奪睛，那是提高“投資報酬率”的最有效方法，把最美好的弄成最不堪，猶如一顆子彈，射中路過行人的同情心。

看跟印度相關的電影，離場時所最懷記的鏡頭往往是那一雙雙無助的、空洞的、甚至是失去了的眼睛。《貧民窟的百萬富翁》里一幕，兩個孩子脫離虎穴，跳上火車，車廂內擠臥著一群男人，望著孩子，眼神滿是絕望，以及隱藏卻又隱藏不了的曖昧欲望。

離開歐洲的城市，我們印象最深的影像通常是幾個教堂塔尖。離開印度的城市，留在我們腦海的卻是眼睛，或，早已失去了眼睛的黑洞眼眶。